第六卷 碧雲天 第557章 識破

東廠番子們果然也不是吃素的,蔡仁良死後不久,他們便在京西官道上抓獲了蔡仁良外宅中的婦人李蘭香;這婦人卷了不少蔡仁良外宅中的金銀細軟跑路,打算去山西老家藏匿一段時間,剛出京便被番子們追上了。

在宣北坊東廠的一處秘密據點中,李蘭香抖抖索索的跪在地上,一個俄冠黑氅的矮胖白皙之人像是一尊雕像坐在她對面的大椅上,雙目如隼盯著她看,滿眼的冰冷和兇狠。

「蔡仁良到底是怎麼死的,好生交代上來。」椅子上那人淡淡問道。

「奴家……冤枉啊……奴家外出歸來,便見我家老爺掛在門楣上自縊而死,奴家委實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大人們開恩,放了奴家吧。」李蘭香苦苦哀求道。

「你這話騙鬼去,蔡仁良雖然年紀不小,但身體卻還硬朗,無病無災,又是內廷有些地位的人物,怎會想不開自殺身亡?來人,給她動刑。」

幾名番子上前來揪住李蘭香的身子,將夾棍套在她手腳之上同時用力攪動,繩索咯吱咯吱的收緊,李蘭香痛的尖叫連聲,口中叫道:「官爺,大老爺們,饒命啊。奴家說的都是實情,我家老爺對我很好,將我從娼寮之中贖身出來,奴家伺候了我家老爺兩年多了,怎會對他下手?哎呦,痛殺奴家也。」

一名番子怒喝道:「我東廠督主劉公公親自來問你話,你還不老實,再用力,絞斷她的手指腳趾。」

李蘭香痛的眼淚流出,殺豬般的嚎叫,隨著夾棍越來越緊,手指腳趾上的骨頭也發出輕微的喀拉聲,似乎很快就要被夾斷,但她始終一口咬定沒有殺害蔡仁良。

劉瑾皺眉擺了擺手,番子們鬆開夾棍,但見婦人的手腳青紫紅腫,指間不少地方破損,瘀血流出,一片狼藉。

「你說你不是殺害蔡仁良的兇手,為何你要逃走?你這一逃,豈非此地無銀三百兩么?」劉瑾眯眼盯著李蘭香低喝道。

李蘭香臉色煞白,臉上全是冷汗,手腳疼的鑽心,咽了口吐沫哭叫道:「大人容稟,事發突然,奴家嚇得沒了主張,尋思著要是報官的話必回被認為是殺害我家老爺的兇手,所以想來想去索性逃走了事。」

劉瑾冷笑道:「笑話,蔡仁良既是自殺,你又何必擔心官府追究你?」

李蘭香道:「如大人所言,我家老爺身子硬朗的很,日子也過得去,又怎會尋死?奴家知道這裡邊一定有隱情。」

「哦?這麼說你斷定蔡仁良不是自殺?」劉瑾俯身迫近盯著李蘭香的臉。

李蘭香猶豫了半晌,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劉瑾啞聲喝道:「你可別給自己找不自在,我這裡的刑罰你可受不住,夾棍只是最普通的刑罰,別逼得咱家命人給你一條條的用上,到時候你便是招了,人卻也沒救了。你知道些什麼事情,乖乖說出來,免得受苦楚。」

李蘭香尚自猶豫,劉瑾一揮手,一名番子啪嗒將桌案上的一隻長長的木匣子打開,裡邊銀光閃爍,一排粗長的銀針躺在匣子里。

「瞧見沒?這是我東廠專門對付婦人的刑罰,叫做銀針刺乳,那滋味可不好受,半尺長的針頭刺進去,刺上個十幾針;疼痛倒也罷了,中空的針管中有秘制溶血之葯,插在你的雙乳上,血液卻不凝固,從針尾處將你身上的血一滴滴的拔出來,只消半日,你就變成乾屍了。要不要試試?」劉瑾捻動一根顫顛顛的銀針慢聲細語的說道。

李蘭香抱緊胸口驚慌後縮,連聲叫道:「饒命,饒命。」

「那你還不快說?」劉瑾厲聲喝道。

李蘭香咬咬牙道:「大人,奴家全說了便是。前天晚上有一伙人半夜闖到家裡來,尋我家老爺商議事情,奴家被打發出來,沒聽到他們的談話,但他們走後,我家老爺便唉聲嘆氣,奴家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也不說,只呵斥我不要多事……」

劉瑾皺眉道:「那伙人是什麼人?什麼面貌?」

李蘭香道:「一個好像是叫什麼張公公的,另兩個好像是錦衣衛的官員,當中一個叫什麼什麼侯爺的……奴家當時受了驚嚇,委實沒有記得清楚。」

劉瑾冷聲道:「是叫宋侯爺么?」

李蘭香想了半天,道:「好像是這麼稱呼的,不過也不一定。」

劉瑾赫然起身踱了幾步立定道:「繼續說下去,他們走後,蔡仁良的舉止跟平日有何異常沒有?」

李蘭香道:「老爺有些坐立不安,第二日去宮裡告了一天的假,回到外宅中悶頭坐了一天,也不讓奴家打攪他。昨天一天他都沒吃飯,到了晚間有些發燒,奴家只得出門去藥鋪給他抓藥回來,打算熬了給他治病;可沒想到奴家一回家門,便見到老爺他……他掛在門上死了……奴家嚇得了不得,知道是和那晚上的事情有關,於是收拾了東西逃了出來,在城中的親戚家躲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出城打算回山西老家,可卻被你們給抓來了。」

「押下去,將她剛才的話錄了口供畫押。」劉瑾擺手緩緩道。

兩名番子拖了李蘭香下去,劉瑾一動不動的站在屋子裡想著剛才李蘭香的話,如果不出意外,那晚上進蔡仁良外宅的三人中的其中兩人便是張永和宋楠,這兩人聯袂去拜訪一個針工局的小主事太監,事情當真蹊蹺的很。蔡仁良根本就不算個人物,這二人半夜裡鬼鬼祟祟的去尋他作甚?更詭異的是,蔡仁良在他們拜訪過後的第三日便死了,是什麼樣的事情讓蔡仁良丟了性命?

種種疑問就像是一團亂麻糾纏在一起,劉瑾也算是智謀過人的人,但卻始終弄不明白這其中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有一點他隱約可以肯定,這件事必和近日宋楠和張永鬼祟的行動有密切關聯,也許這一切都是為了對付自己,只是自己還沒弄明白他們的手段罷了。

劉瑾被心頭的這些疑問弄得發瘋,午後時分,劉瑾悄悄找到焦芳,兩人站在內閣公房外的僻靜處探討此事,劉瑾剛剛將事情敘述了一遍,焦芳便悚然變色,說出一番讓劉瑾冒汗的話來。

「劉公公,你恐怕真的要提防了,張永和宋楠此舉最明顯不過了,這一招可真毒。」

劉瑾愕然道:「此話怎講?」

「公公,你到底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皇上最近對你有些疏遠的原因,還不是因為宋楠和張永從中搗鬼?壞就壞在你和安化王之間有過交往,若我是宋楠和張永,肯定會由此處大做文章?」

「這還用你說?咱家早就明白他們是想把咱家和叛亂之事扯上干係,但他們不會得逞的,我和安化王之間的交往過程,皇上全部都知道,皇上不會信他們;皇上之所以對我疏遠,確實是因為這兩人暗中搗鬼的緣故,但我根本就和逆王之間沒有勾連,他們能奈我何?」

「公公,我不知怎麼說才好,皇上對公公自然是百般信任,但如果宋楠和張永他們真的拿出所謂的證據來,皇上恐怕不信也信了。」

「什麼證據?蔡仁良能提供給他們什麼證據?難道我若真的勾結逆王謀反的話,還會讓個針工局的主事太監知道不成?真是笑話。」

「公公啊,蔡仁良的針工局自然不算什麼,但那可是能製作皇上龍袍冠冕的地方,也許宋楠是想利用這個蔡仁良來栽贓陷害公公,否則完全不能解釋他們去尋蔡仁良的用意。」

劉瑾倒吸一口涼氣,心中豁然開朗,真相就是這麼簡單,自己苦思不解,其實就是沒繞過這道彎子來,被焦芳一語道破之後,劉瑾越想越覺得定是如此,否則這蔡仁良有何利用價值?

「你是說,他們想讓蔡仁良指控我替逆王製造龍袍皇冠?這倒是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這兩個狗東西定在皇上面前大肆散播我和安化王之間勾結之事,皇上定是不信他們的話,但如果他們奉上皇上的龍袍冠冕等物,謊稱是咱家替安化王製作之物,再有蔡仁良的口供,那皇上說不定便真的會信了。這兩條瘋狗,看來是要跟咱家殊死一搏了。」劉瑾怒罵道。

焦芳捻須晃動棗核腦袋道:「公公不必焦躁,不管我們的猜測是否是真,但起碼現在看來他們的這個計畫是失敗了,這蔡仁良定是不願聽從他們陷害公公,故而被滅了口。」

劉瑾道:「會不會他們已經得手了,這才將蔡仁良滅口?」

焦芳微笑道:「關心則亂,劉公公這是亂了方寸啊,沒有針工局相助,他們如何能弄到偽造的龍袍?即便蔡仁良活著,被他們脅迫來指控公公,無實物為證,他們又如何自圓其說?」

「或許他們可以從其他途徑製作,倒也不必完全依靠針工局。」

「就算星夜派人去蘇州秘密織造又如何,沒有一兩個月也無法完成,這麼長的時間間隔,公公難道還想不出反制之策,那我也沒話說了。」

劉瑾負手緩緩踱步,半晌道:「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焦芳道:「公公難道不打算沿著這條線查下去么?那婦人只需指認宋楠和張永那夜夜訪蔡仁良的事實;再供認一份宋楠逼迫蔡仁良製造龍袍陷害公公的口供,公公在朝上發難,我等跟進附議,連續彈劾,還怕宋楠不疲於應付焦頭爛額?」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