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壟上行 第231章 朝堂對決(三)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很多人心裡已經有些明白了,這就是一個圈套,誘人上當的圈套,目標自然是孫玄和馬文升之中的一個,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焦芳皺眉道:「皇上,怕是不能因為那來往記錄上的一個數字便做出定論,興許是記錄的書吏書寫之時的粗心。」

宋楠道:「焦大人,這件事很容易證實,叫來馬大人公房中的書吏一審便知。」

正德抬手道:「傳。」

不一會兒,馬文升尚書公房負責登記來往公文的書吏便被帶到殿上,那書吏瞪著記錄簿看了幾眼,跪下磕頭道:「小人沒有改動,小人從不在記錄簿上改動字跡,小人在吏部當差十幾年,來往賬簿清清爽爽乾淨如水,若非小人做事精細,字跡也算是清秀,又如何能入了馬尚書公房為書吏?」

宋楠道:「你可想清楚了,這可是皇上面前,若敢作偽證,你全家老小將受牽連。」

那書吏磕頭如搗蒜道:「小人豈敢,小人生了幾個腦袋。」

書吏帶下之後,大殿上一片寂靜,眾人都在等著宋楠進一步給出答案來,劉瑾臉色陰沉,焦芳面色難看,而崔秀則惶恐不安。

「崔秀,這筆跡是你改的么?」正德問道。

崔秀趴在地上連連磕頭道:「不是臣,臣豈有這麼大的膽子,臣認為定是有人在陷害栽贓,請皇上明察。」

正德瞪眼道:「處處有人栽贓與你,你崔秀和多少人有仇?這考選履歷卷宗是你全權負責,呈上的日期被人改動你竟推說不知?」

崔秀無言以對,劉瑾忙低聲道:「皇上,這會子不知道是誰搗的鬼,還是聽聽宋楠還查出了什麼,也不能斷定是崔秀做了手腳。」

正德點點頭道:「宋楠,繼續說,還有不少疑問朕等著你給朕解惑呢。」

宋楠拱手道:「遵命,卷宗之事的疑問該從呈遞經受之人查起,且假卷宗是何人所書也是一個謎團,臣在北鎮撫司給許良做口供的時候突然有了個驚人的發現,經過臣的秘密追查,結果簡直讓臣大呼意外。」

「哦?你都意外?快說來聽聽。」正德扭了扭身子,屁股坐的有些發麻,但精神倒是很亢奮,隨著宋楠一步步的將案件理開,包裹了嚴嚴實實的真相即將呈現,就像大戲即將到了高潮部分,怎不讓人期待。

宋楠彎腰又開始在木箱中搗鼓,拿出了一張紙來,借著又將那假卷宗攤開在地上,拱手道:「臣請皇上指派幾名書法造詣深厚的大人陪同臣一起鑒賞這兩份筆跡,看看其中的不同之處。」

正德指指點點:「李東陽、楊廷和、焦芳、曾鑒你們不都是書法大家么,幫著宋楠去看看。」

被點到名的幾位都是內閣大佬和文官中的書法名家,聞言紛紛出列,翰林院老編修王鐸也自告奮勇的上前參與鑒賞,王鐸可是公認的書法大家,對筆跡的研究也有一套,平日無機會展示一番,今日豈能錯過。

正德也離座下到階前,跟幾位老臣湊在那兩幅字邊湊熱鬧,眾人皺眉咂嘴看了起來,兩份字一份是許良的口供,一份是假冒的卷宗,字體截然不同,許良的字雖然不算名家,但也寫的頗有骨架,畢竟是十幾年寒窗苦讀之人,首要之務便是要寫的一筆好字。

焦芳搖著棗核腦袋道:「恕我愚魯,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宋大人莫不是消遣咱們吧。」

李東陽也捻著鬍子道:「臣也看不出來什麼異樣。」

正德更是兩眼一抹黑,什麼也看不出來,轉頭問宋楠道:「你想要咱們發現什麼?」

宋楠剛要說話,便聽那王鐸忽然道:「果然,果然,有跡可循。」

正德忙問道:「王編修看出什麼來了?」

王鐸拱手道:「老臣浸淫書法數十年,雖不敢和古今大家比肩,但也知道一人寫字有一人的習慣,人說字如其人便是這個道理,無論其如何故意掩飾,寫字之時的習慣總難免自然流露;皇上,諸位大人請看,這兩份字上共出現過十八個『之』字,往往結構繁雜之字越是容易掩飾,筆畫少,結構簡單的字卻極難掩飾,雖極力的改變,但這十八個之字中起碼有十個可看出是同一人所寫。」

眾人忙順著王鐸的手移動,耳邊聽王鐸絮叨道:「諸位請看,這份口供上出現了五個『之』字,這五個字基本相同,一望而知是同一人所寫,點重撇輕,最後這一筆厚重禿尾,我斷定這人是幼時臨摹顏體,故而學顏體之運筆。」

曾鑒道:「王大人,那又如何?」

王鐸道:「你們再瞧瞧這卷宗上的字,共有十三個之字,但卻個個不同,這可奇了,這卷宗上的字該是一人所寫,為何同樣的字卻個個不同?顯然是故意為之;但這種不同流於表面,只是架構上的鬆散傾斜不一樣,起落筆的力度卻如出一轍,點重撇輕,厚重禿尾,形散而神不變,老夫打賭這還是顏體;再以其他數個相同之字的起落來佐證,老夫幾可斷定這兩份字是一人所寫。」

「啊?」眾人顯然沒想到這迥異的兩幅字出自同一人之手,都感覺意外。

「王編修,你這也太想當然了,憑此便可斷定是出自一人之手?」焦芳搖頭道。

「說到輔佐皇上處理軍政大事,老朽自認不如諸位大人,但說到書法之道,諸位恐不及老朽也。」王鐸頗為自得的道。

眾人倒也無言可對,王鐸可是公認的書法大家,誰要質疑他的專業水準,定會被他人恥笑;只不過,這樣的下的結論還是不能讓人信服。

正德也道:「朕覺得不能倉促下結論,朕雖不精於書法,但這可是關係這樁案子,可不能憑臆斷或者是揣度。」

王鐸心中不滿,搖頭不語;突然,一直盯著兩幅字的楊廷和忽然道:「王編修說的沒錯,這兩幅字正是一人所寫,習慣永遠改不掉。」

「哦?」眾人轉向楊廷和,但見楊廷和伸出纖長的食指指著一個字道:「諸位看這個然則的『然』字,可看出什麼端倪來?」

李東陽捻須道:「好像少寫了一點。然字下從四點,這字只有三點。」

眾人這才發現這個字竟然是個錯字,不過書法中有些比劃一帶而過,甚至省略,也不是什麼重大的謬誤。楊廷和將手指移到另一幅字上道:「瞧瞧這個然字。」

眾人看去,眼前的這個然字雖架構不同,瘦硬肥膩迥異,但相同之處在於,下邊都少了個點,這可不是筆誤了,明顯是習慣了這個字的寫法所致。

「還有兩處,也是一樣。」楊廷和分別指出另外兩個然字,都毫無例外的少了個點,這才眾人再無疑問了。

宋楠輕輕拍手道:「楊大人好銳利的眼神,王編修好深的造詣,說實話我可是盯了幾個時辰才發現其中的奧妙,幾位頃刻間便得出結論,佩服之極。」

正德道:「你早就發現是一人所寫?」

宋楠道:「字體上我自然是無發言權,王編修所言對我也如墜雲里霧裡,我也是和楊學士一樣看到了這兩張字上的相同錯字,臣當時想,若說寫錯一字原也尋常,但錯在同一字上,且每個字都錯,那隻能說是習慣成自然了;於是臣便對許良產生了懷疑。」

「憑此推斷許良偽造卷宗簡直是荒謬,許良非吏部官員,怎會有偽造的條件。」焦芳拂袖道。

宋楠微笑道:「說的對,這還不足以斷定許良便是偽造卷宗之人,因為他沒有這個條件,偽造了也沒法交到馬尚書的公房中冒充,我自然不能憑此便斷定是許良,不過我下令釋放許良和錢書吏等人,放出風來,言明此事與他們無干,但卻派了人暗中盯著他們,終於有了發現。」

宋楠彎腰從箱子里摸出了數十張皺巴巴的紙張,和一疊數張大紙道:「昨日吏部書吏錢康和許良偷偷會面,坐實了我認為許良和吏部中有的人勾結在一起設圈套的判斷,於是夜裡我帶人去搜了他們的家,最終搜出了重要的證據。」

宋楠將手中紙張分發給眼前的幾位大佬道:「各位都是朝廷命官,對朝廷規定的各衙門用紙的大小和顏色當有了解,朝廷近年來公務用紙都是從江西特供,這些紙張僅限於各衙門領用,外邊根本沒有這是其一;其二,吏部是二品衙門,按照規定,一二品衙門所用紙張文移公文用紙分三等,寬二尺五存,長則三尺四尺或五尺,顏色也要是青赤黃白黑純色,吏部衙門內部文移統一用青色三尺用紙;衙門內部也有紙張的領用登記記錄。」

宋楠再翻出一張賬簿,從中翻到一頁道:「這是吏部庫房的文書筆墨紙張領用記錄,正德元年正月十三,吏部書吏錢康執吏部右侍郎崔秀手條領用筆墨一副,三等青色文移紙五十張,這上面寫的明明白白,但我們卻沒在錢康的書吏房中尋到這副筆墨和紙張的去處;相反,我卻在許良的宅中找到了這些筆墨和部分的青色文移紙。」

宋楠取出一副筆墨來擺在地上道:「可謂是煞費苦心,筆墨紙張皆用吏部所用之物,自然可以以假亂真;瞧瞧這些寫廢了的紙張,許良偽造之際花了大功夫,寫了十幾張卻都不滿意,我的人從他書房中的紙簍中,門口的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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