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蔚州雪 第11章 好大一條棍

八月二十三之後,山西各州縣秀才陸續抵達山西首府大同,參加三年一度的鄉試秋闈,一時間大同府中學子濟濟,上至耄耋老者,下至稚嫩少年,清一色藍衫方巾的秀才服,窮困的自己背提著考藍,有錢的請書童擔著考藍和行李,似宋楠這般自駕前來的也不少。

李大牛自告奮勇的跟隨宋楠參加鄉試,按照他的話來說:楠哥兒參加大考,自己這個當兄弟別的幫不上,隨行照顧,搬搬行李還是可以的,遇到壞人還可幫著打發。

宋楠撓頭不已,已經有忠叔駕車跟隨,現在又多個李大牛自告奮勇,也太過聲勢浩大了些;如果自己有十足的把握考上倒也罷了,問題是自己一點底都沒有,弄這些大排場便顯得有些可笑了。

可李大牛堅持,宋楠也不好推辭,就當帶著李大牛一起出來見見世面,自己也是兩眼一抹黑對大同府一無所知,多個人跟著打個商量也挺好。

三人在大同府東南街口尋了家客棧落腳,考試的貢院便在離此不遠的貢院街;客棧里居住的幾乎都是來應考的秀才們,別的人落腳之後便抓緊溫書備考,宋楠卻直接便帶了李大牛遊覽大同府去了。

兩人遊逛了一天,將個城堅牆高的九邊重鎮之一玩了個爽快,又吃了不少好吃的玩意,這才捧著肚子滿意的往回趕,李大牛這時候倒不好意思的道:「楠哥兒,這會子應該抓緊溫習才是,咱們這樣遊逛可不好。」

宋楠笑道:「你這會子才想起說這些,早怎麼不說?」

李大牛撓頭道:「俺是想,憑哥兒這本事,考個解元還不手到擒來么?」

宋楠嘁了一聲道:「兄弟,實話告訴你吧,我對這次鄉試實無半分把握。」

李大牛愕然道:「不會吧,那你還不抓緊溫書么?」

宋楠笑道:「左右考不上,臨時抱佛腳有何用?順其自然吧。」

李大牛默然半晌道:「宋大娘可要傷心了,不過俺倒是覺得不錯,俺在想楠哥兒若中舉做官,從進往後俺可就沒法與你結交了,俺是個大字不識的泥腿子,如何高攀的上?」

宋楠哈哈笑道:「就為這你就盼著我考不上?」

李大牛嘿嘿笑道:「可不是俺咒你,可是你自己說沒有半成把握的。」

宋楠搖搖頭苦笑道:「誰不想金榜題名,可這事自己做不得主,我本來就沒打算來,只不過是怕說出來讓娘親失望罷了。」

李大牛道:「儘力而為,人做天看,考不上也沒法子,憑楠哥兒的本事也不一定沒有別的出路。」

宋楠哈哈笑道:「正是這句話,條條大路通羅馬。」

「羅馬?騾子和馬?」

「……」

次日宋楠和大牛依舊在街上閑逛,走到午間便在一家小飯鋪隨便點了些飯菜果腹,吃飯的時候,卻聽到整個飯鋪里人人交頭接耳的壓低聲音談論,顯得極為詭異。

宋楠拉了鄰座的一名漢子詢問出了何事,那漢子左右看看,略帶鄙夷的道:「小哥兒,這事你都不知道?滿城都傳瘋了。」

宋楠訝異道:「出了什麼事了?」

那漢子低聲道:「北邊的柳樹堡被韃子土匪給偷襲了,聽說堡里的二十多士兵都被割了腦袋,堡子也被燒成了白地,大夥都說要打仗了,聽說衙門的官兒和都司總兵王大人帶著一幹將軍們都趕去了呢。」

宋楠皺眉道:「韃子土匪?韃子不是投降我大明了么,怎地這般囂張?」

那漢子翻了白眼道:「你問我我問誰去?總之是韃子的游騎化裝成土匪來襲擾,這事兒也不是一回兩回,不過這次進攻軍隊把守的堡壘倒是頭一遭。」

宋楠皺眉沉思不語,那漢子正欲再說,忽然瞥見門口大踏步進來數人,趕緊扭頭閉嘴,屋子裡的人也瞬時鴉雀無聲埋首吃喝。

宋楠抬眼一看,進來的是三名衣著光鮮的軍士,黃甲圓盔,腰懸綉春刀,正是三名錦衣衛士;三人目光凌厲,掃過屋子,目光落到屋角一名埋頭吃飯的漢子身上,領頭的軍士一揮手,三人快步沖近那人身前,一名衛士伸手抓住那人的髮髻往上一扯,疼的那漢子不得不抬起頭來,另一名衛士伸手在腰間取出一捲紙展開,紙上用墨畫著一個人像,上下打量了數眼,拱手對那領頭的衛士道:「啟稟旗官,正是此人。」

那旗官哼了一聲道:「帶走。」兩名衛士像拖死狗一般將那臉色煞白的漢子拖了出去。

那旗官走到門口想了想迴轉身來,環視滿屋子噤若寒蟬的眾百姓冷聲道:「此人今晨在西城門口口出厥詞,造謠敵兵攻城,我們懷疑他是細作,錦衣衛大同千戶所奉命捉拿此人到案,爾等管好自己的嘴巴,若有敢胡言亂語動軍心民心者,老子便請你們去錦衣衛衙門走一趟。」

眾人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直到三名錦衣衛將那人死狗般的拖上馬背疾馳而去,大家才鬆了口氣,急匆匆的扒拉完飯食離座而去。

宋楠看的目瞪口呆,錦衣衛的威勢確實不小,看百姓的樣子,對錦衣衛畏如虎狼,不過錦衣衛也太閑的蛋疼了吧,那漢子不過和所有的百姓一樣議論了幾句便被戴上細作的大帽子,還興師動眾的畫形拘捕,真是小題大做。

但經歷了眼前的這一幕,宋楠的心頭籠罩起一團烏雲,這才是真真切切的大明朝,可不是能夠活得瀟洒自在的年代,說話做事都有可能被人盯上告發,然後便萬劫不復,宋楠第一次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那是一種生命權利得不到保障的不安全感,說到底,自己目前的狀況就和大明朝的萬千百姓一般,命如螻蟻,隨時可能被權勢上位者終結,想到這一點,宋楠心頭堵得厲害,已經完全沒了食慾。

……

八月二十五貢院開考,全城舉子齊聚貢院廣場,貢院高高的大門後面便是一排排供考生考試的號舍,秀才們排著隊緩緩往大門口挪動接受檢查,一旁的軍卒像是防賊一般死死的盯著秀才們,其中竟然有不少衣著顯眼的錦衣衛。

宋楠提著考藍東張西望的隨著人群蠕動,一個時辰後終於挪到貢院南三號入口正門處,抬頭看貢院大門的木牌坊上金光燦燦的大幅匾額上龍飛鳳舞的寫著「為國選賢」四個大字,頗為有氣勢。

忽然間看到排在前面的一名考生放下考籃快速的解衣脫衫,宋楠有些奇怪,天氣冷的很,手腳都凍得冰涼,難道這位仁兄激動的發汗不成?

「年兄請了,衣服還是進去脫的好,大冷天的當心著涼。」見那秀才脫個不停,幾乎要赤身裸體了,宋楠實在忍不住提醒道。

那人回頭白了宋楠一眼道:「你當我喜歡脫衣服么?你看看前面。」

宋楠順著他擺頭的方向看,只見大門口幾十名士兵排成一排組成卡口,兩名懸著腰刀的貢院士卒正對著一名脫得只剩單衣的秀才上下其手,不由的大吃一驚。

「這是……」宋楠滿頭霧水,難不成……這年頭也?

「前年鄉試,福建出了舞弊夾帶大案,有人將小抄藏在內衣裡帶進考場,這不,今年禮部下嚴令,要求進場考生一律脫衣檢查,別磨蹭了,快脫吧。」

宋楠鬱悶的要死,左右看看大夥都在脫衣服了,只得硬著頭皮緩緩結衣,終於到了卡口,兩名專事搜查的士卒檢查了考藍之後,四隻枯瘦的爪子便摸上身來。

宋楠心裡直翻噁心,閉目忍受,或許是宋楠生的俊俏了些,兩名士卒摸個不停,似乎樂此不疲。

宋楠既冷又煩,皺眉道:「還有完沒完?上上下下摸了幾回了?」

一名瘦刀臉的士卒斥道:「你當爺喜歡摸么?你又不是花魁娘子,爺們若不是公務才懶得摸你。」

另一名黃板牙士卒嘿嘿笑道:「就是,難不成你還是女扮男裝的女子不成。」

宋楠翻翻白眼道:「你才是女人,小爺可是男人中的男人。」

瘦臉士卒聞言嘿嘿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男人中的男人。」說罷伸手在宋楠襠中一撩。

宋楠沒想到這些士卒如此膽大,嚇得一縮屁股脫離控制,邊穿衣邊怒道:「你們好生無禮。」

那瘦臉士卒獃獃的站在那裡,表情驚愕,宋楠快速穿好衣服提著考藍跨過卡口啐下一口吐沫,那士卒也沒有半點反應。

「怎麼了兄弟?發什麼愣啊,不用擔心,不就是個秀才么,摸了他又怎樣,雖說我大明朝秀才可以見官不跪,也有些身份,可那也只是說說而已,這些窮酸,摸了他又怎樣?」黃板牙士卒拍拍瘦臉士兵的肩膀寬慰道。

「不是啊兄弟,這小子……好大的一根傢伙啊……本錢十足,老子……老子一隻手都沒握過來……」瘦臉士兵面目獃滯的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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