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道奇鬚髮飛舞而起,這中原道家第一高手神色微變,冷喝一聲:「無化無形,隨心所欲,心之所至,神亦跟隨……武功如此,確有說此大話的資格!」
話語方才升起,他雙手已如穿花蝴蝶,姿態優美,迅如閃電地點閃而起。
嗤!
千萬道寒光劃破天際,但這真氣卻並不如葉鋒那般蠻橫、霸道,而是始終收斂。外形也如葉鋒那般,呈龍捲風之狀,頗有些針鋒相對的意味,但偏偏又不止於此。
只因那千萬道青色真氣編織的龍捲風,仿似給葉鋒那一擊套上了一層薄薄的外衣,盡數籠罩。
若說葉鋒出手一擊是一把鋒芒畢露的長刀,那麼寧道奇這隨手一擊,則是刀鞘,正是為了套住這把鋒刀而生。
但寧道奇這一招還只是開始,更詭異的招式還在後邊。
只見寧道奇這一招使出,動作又隨即變得緩慢無比,緩慢到就似……就似太極拳!!
葉鋒雙目驟然一眯,收起心中那股輕視之心。
這中原道家第一高手,玄勁、招式上的修為,果真是自出機杼。佛道兩家,一者是外來貨,一者是土生土長的,前者最高境界是涅槃,後者是白日飛升。
佛家重心,立地成佛;道家講究十六字真言,也即「煉精化氣,鍊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
道家將自身視為渡過苦海的寶筏,被佛家不明其義者譏為守屍鬼,但是,實際上,道家的白日飛升與佛門的即身成佛,似異實一。
道家修道的過程,講究心身並重,寧道奇雖是道家代表,但實際上早已是佛道雙修,並且俱已臻至化境,其成名絕技「散手八撲」更遠超一般武學。
嗤!
一陣輕微的破空之音響起,下一刻——
萬籟俱寂,只是一剎,天地之間似陷入一股極致的、難以言表的安靜之中,除卻當事人的心跳聲,再無任何聲響。
更恐怖的是,原本昏暗的光線,突然全都消失,四下陷入一種令人驚恐的、不可觸及的暗夜。
幻覺!
葉鋒當然知道,這是寧道奇發功,是以自己才會出現這種幻覺,但僅僅只是一瞬,這股令人窒息的暗夜旋即消失。
實際上,以葉鋒現今精神上的修為,縱是面對寧道奇這等級數的高手,也不致產生任何驚恐,但真實情況是……他還真沒一絲一毫的驚恐,有的,只是本能的驚詫罷了。
「咦……」
不論是石之軒,亦或是寧道奇都未曾料到葉鋒修為高至這般,兩人心中同時驚詫。
便在葉鋒這剎那間的驚詫之下,黑暗之中,悄無聲息間,一隻變幻莫測的大手伸了過來,直往葉鋒眉心點去,首當其衝的,是一隻狹長枯瘦的食指!
葉鋒只覺那根食指,若隱若現,似有若無,教人不知如何應對。
所以……他根本沒打算應對,不閃不避,也不阻擋,任由他為所欲為。
「散手八撲」!
這赫然便是寧道奇成名天下的絕技——「散手八撲」!!
返璞歸真,變幻莫測,雖然那一指是點向葉鋒的眉心,但他的真實目標究竟在何處,卻是誰也猜測不出,料想不到。而寧道奇一身正宗道家玄功,純粹可怕。
只要被他點中,誰還能繼續再戰?
天津橋上,石之軒全神貫注瞧著葉鋒、寧道奇這兩個站在武道巔峰的大宗師之戰,看至此處,嘴角彎起,道:「好一個『散手八撲』,果真非同小可。跟昔日相比,寧兄你天道修為再進一步,可喜可賀。」
寧道奇這「散手八撲」的精妙,縱然是名動天下的石之軒,亦不敢小覷。
先前葉鋒曾言三招就能擊敗寧道奇,從目前看來,這隻能是一句空話了,單單只是這一攻一防,縱然寧道奇未佔上風,卻也是不相伯仲,三招之說,只能是妄言。
當然,早在這話從葉鋒口中吐出,兩人誰也沒當回事兒。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是始料未及,打了石之軒、寧道奇一個措手不及。
不出意外的,寧道奇那根食指最終還是點在了葉鋒的眉心,但就在他想以無上道家玄功真氣灌入葉鋒奇經八脈時,奇異的一幕發生!!
寧道奇雙目驟然一眯,神色一變道:「『不死印法』?」
洪水!
他只感覺渾身真氣宛如決堤的大壩,源源不斷,迫不及待地飛速往葉鋒身體里鑽。並且,他察覺不妙的同時,還感覺對方的內力好似汪洋大海,無邊無際,深不可測!
寧道奇目露驚奇,這年輕人年齡不大,也才而立之年,但何以內功精純、深厚到這般程度?!
更可怕的還在後邊……先是那根拔得頭籌的手指,而後則是周身上下……他竟然發覺只是一瞬間,周身十二大正經、奇經八脈,真氣盡皆緩緩流出!
正站在現場觀摩,「不死印法」正宗修鍊兼開創者的石之軒卻是眼露驚奇,略帶驚詫、驚嘆道:「不是……這不是『不死印法』,但效果卻絲毫不遜色……了不起。」
轟!
滔天巨浪再度湧起,拍打河岸兩側的青石街,察覺不妙的寧道奇,立即收起內力。他一身道家玄功非同小可,加之反應迅捷,終於及時抽身。
令人咋舌的一幕出現。
寧道奇腳下輕舟早已消融,此刻他被葉鋒真氣逼得向下,河水之中形成一個直徑七尺的圓柱,四周流水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超速流動,正方向旋轉。
咔嚓!
寧道奇腳下一塊巨大的青石出現裂縫,勁氣如刀,呼嘯則似炸雷!!
他略帶吃驚地瞧著正俯衝而下,要將自己擊殺的葉鋒,直到這一刻,方才意識到,對方最初任由自己施展出「散手八撲」,正是料到自己的出手,要吸收自己的內力!
若對方內力不如自己,他又怎可能從自己這裡吸收分毫內力?!
這是一個局!
一個還未開打,就已設好的局!
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想,恐怕、也許就連慈航靜齋邀請自己出手,乃至於他斬殺師妃暄時,早已料到所有事情,然後……安靜等待。
不僅僅是寧道奇,就連天津橋上的石之軒也意識到這一點。所不同者,他不是意識到,而是終於確定無疑。
這個瘋子!
石之軒目光定定瞧著葉鋒,神色極其複雜。
……
……
滋滋!
半空之中,金色、青色兩種截然不同的真氣轟然相擊!!
宛如閃電,葉鋒寧道奇之間迸濺出難以言表的白芒,就似高達幾萬伏的電壓,周遭溫度突然暴漲。
咕嚕嚕,水面發生變化……河水沸騰!
而後,劇烈蒸發,浮煙騰空,不是溫水煮青蛙,而是迅如閃電,普一上來便是浩浩蕩蕩——迅速擴大、蔓延到整條河。
所有來不及逃脫的生靈盡皆斃命。
水化作蒸汽,蒸汽最初還被微風吹散,但只是一剎,蒸汽就變成了白霧,浩浩蕩蕩瀰漫開來,方圓三里變成了一個天然的桑拿房。
這一方區域,全都被這種因人為關係造成的白霧籠罩。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此言不虛。
但是,這一次貌似好一些……很多人免費進了次桑拿房。
寧道奇心中突地生出一種感覺,更準確的說法是……一種感應。
他已隱有所感,這一戰,自己怕是必敗無疑了!
若是一般人,面對這種情況,恐怕只能感覺到沮喪、挫敗,但這中原道家第一高手的散人卻突然大笑一聲,輕嘯道:「了不起,果然了不起……」
突然閉上雙眼。
葉鋒嘴角彎起,他知道,接下來才是寧道奇真正的殺手鐧,最有意思的環節終於來到。
閉上雙眼的寧道奇,仿似突然遊歷於九天之外,不僅僅是魂魄,就連身體也是,這已是接近仙佛之境。他的實力原本並沒有抵至這種程度,但在葉鋒的激化下,卻突然達到了。
嗤!
一聲清銳的破空之音響起,隨後又歸於死寂。
寧道奇衣袂、鬚髮原本齊飛,但這一刻,卻突然落了下去,就似一個正歇斯底里發泄的瘋婆子,受了安慰,突然平靜下來。
任勁氣呼嘯,你橫任你橫,我自硬如磐石,巋然不動。
此刻,他已身處一種極其詭異的情景,正如葉鋒領悟太極劍意構造出只屬於自己『世界』那般,所不同者,這不過他又一次突破自己的方式罷了。
葉鋒雙目一眯,輕嘯一聲:「我來助你一臂之力!」正強壓而下的右手,突然轉了一下。
虛空一划。
劍氣!
一道完全瞧不出的劍氣,鋒芒、凌厲地往寧道奇咽喉斬去,這劍氣不同於以往,沒帶起任何破風之聲,未曾砍至前,對手甚至察覺不出一絲一毫。
這……才是現在葉鋒所能抵達的高度。
無化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