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的時候,方生終於出了迷霧林。
方生環顧左右,似乎就自己一個人。
走了幾步,方生看到地上有明顯的幾個腳印,方生蹲下去看,腦海里自然浮現人匆匆竄、跳、掠的情形,似乎有三個人。
方生抬起頭,看來,不止他一個人出了迷霧林。
眼前是一條山路,看得出有人修葺的痕迹,但因為許久沒被人走而被野草雜樹長滿。
方生一路走,一路觀察,最後確定有四個人出了迷霧林。
走了半個多小時,夜漸深,山林中多野獸的嚎叫聲,忽遠忽近,一抬頭,對面山坡有幾雙綠瑩瑩向這邊望過來。
換作他人,心頭多少有恐懼,但是方生自小在山林中長大,這種場景再熟悉不過,心中反有一種親切感。
兩個多小時,山路一轉,方生下了一個山頭,遠處影影綽綽竟然有燈光。
有燈就是有人家,方生加快腳步。
看著近,其實遠,大約走了又一個小時,方生聽到前面有腳步聲,應該就是出迷霧林的那幾位,方生大聲道:「前面是哪位?」
前面沒有人答應,方生快走了幾步,就看到影影綽綽四個人並排站在一起。
是聶龍!方生目力好,一眼就看到,另外三個也是男的,都是培訓班上身手一流的傢伙。
他們樣子多少都有些狼狽,想是從迷霧林殺出來費了不少功夫。
「哦,是方生啊。」聶龍道,眸子中閃動著一絲不可捉摸之色。
方生走了過去,道:「你們也走出來呢?」
聶龍點點頭,道:「差點走不出來。」
其他三個也點頭,其中一個道:「方生,付夢馨呢?」
方生搖了搖頭,道:「她也沒走出來。」
聶龍笑道:「那我們幾個這次考核,至少前五了。」
方生眼睛一亮,道:「你們也想到了!」
「後來才感覺到的,一開始真嚇死了,太逼真了。」
方生點點頭,道:「那也是那些被抓的人太過配合的緣故。」
「前面有燈光,我們在決定要不要過去?」一個人說道。
「那決定好了嗎?」
「你的意見呢?」聶龍忽然道。
「過去看看。」
其他人也點頭。
一行五個人貓腰前行,半個小時後,月光下,一個村莊赫然出現眼前。
只聽得到潺潺流水聲,山風徐徐吹過的聲音,但聽不到任何一丁點人聲、狗聲,整個村莊像是完全睡過去一般。
村口一棵大樟樹,樹下雜草叢生,進村的路口幾乎完全被野草遮住。
五個人邁步走進村裡。
這是一個廢棄多年的村莊,方生邁步其中,舉目四望,能分明感覺出歲月加在這村莊的痕迹。
這並不奇怪,在近五十年的城鎮化變遷過程中,再偏僻的村莊,那裡面的人也都漸漸搬遷到城市居住,於是,城市集中越來越多的人口,靠近城市的鄉鎮演變成或大或小的衛星城市,而一些偏遠山村完全交回給大自然。
方生但見眼前青瓦紅磚的房子大多破敗,屋頂崩塌,有些牆也倒了,外牆面屋頂大多被藤蘿類的植物佔領,看起來有些怪異,但大抵能維持一個村莊的模樣。
街面上倒乾淨,因為是青石條鋪就,能看出過去人精心修建的痕迹,少有植物紮根於路面上,大抵山間雨量充沛,雨水沖刷得路面乾淨,難以保存泥土。
方生看到遠處一盞燭光,在風中搖曳。
一個破落荒廢的村莊,有一盞燈光,這多少讓人覺得詭異。
「不會是教官他們設的局吧?」一個人說道。
「所謂的飛蛾撲火?」另一個人道。
「我們要不要去看看?」第三個人問道。
大家大抵都覺得後背有些冒涼氣,但是五個大男人,一盞燭火,卻不敢過去探查,多少說不過去。
聶龍轉頭看了看方生。
方生道:「我們先找到今晚休息的地方,然後,我去看看。」
聶龍點點頭。
五個人很快來到一座疑似宗祠的建筑前,月光下,牌匾上依稀還能看到「祠堂」兩個字。
方生注意到門上、牌匾上,特別是角落裡並沒有蜘蛛網之類的,看來有人經常來這打掃。
祠堂大門口一邊一個石頭獅子,姿態威猛卻目光溫和,像是看著子侄,青石台階石頭縫隙中有幾根高高的狗尾巴草頑強地伸出,五個人對視一眼,走了進去。
兩丈高的大門推開,在荒村裡發出糝人的聲響。
門上張貼的門神畫像怒目圓睜,其中有一張上半身從門上忽然垂落,像是要警告這群不速之客,著實嚇了推門那人一跳。
進得大門是一大天井,繞過天井就是寬闊地,長寬都有十多米,地面上有桌椅擺過的痕迹。
正堂是個半米高的須彌座,上面擺放著一超大型號的八仙桌,八仙桌上是供台,上面有個木製的十分精美的祖先台,高三丈,共分九層,每層都有許多牌位,上面金粉寫的祖先名字,最高一層就是一個牌位,大抵是最先到此居住的發祖公。
八仙桌上有香爐,桌上有供品,還有炷香。
方生上前,一邊一個點好香燭,然後再燃上三根香齊眉一併,拜了三拜,口中道:「各位陳家祖先,晚輩方生,因事夜到陳家村,在此借宿一晚,多有打擾,還請原諒。」
聶龍等人見方生煞有介事,也過來一一燃香告罪。
聶龍的聶家是古武傳承家族,規矩大,自然也曉得這些道理。
祠堂還有偏殿,那裡沒有供奉祖先牌位以及神祗,五個人就挪步到那安歇。
燃起小火堆取暖後,方生就說要出去看看那燈火處。
聶龍看了看方生沒作聲,另三個頭微垂,不敢對視。方生明白了,那就是你去便去,沒人跟你去。
這些人倒也謹慎,只認準一個,完成穿越任務,其他都不顧。
方生出了祠堂門,放輕腳步向那燈光走去。
走了有十來分鐘,卻是一幢靠溪水的茅屋,屋頂上鋪的厚厚的茅草,牆上土磚牆,比村中房屋還顯古老破舊,燭光正是從這間房透出來的。
方生看了看房前以及房門,很乾凈,看來有人居住。
方生舉手,猶豫了幾秒鐘落在木門上。
「砰砰砰!」
「誰啊?」一個老嫗的聲音發出。
「趕夜路之人,老人家,想討碗水喝。」
門嘩啦一聲打開,一個身著黑色素褂黑色褲子,腳穿黑色布鞋的小老太太出來。
方生目露一絲異色,小老太太渾身上下竟是新裝,再一看,小老太太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面色平和,目露慈祥之色。
小老太太抬頭看了看方生,微微一笑,道:「你來了。」
此話一說,就如同轟的一聲在方生體內點燃了什麼,「唵阿吽」三字真言自然發動,每一念生九朵蓮花。
這一刻,像是在自己體內,卻又像是虛空周界。
小老太太像是聽到了一般,朝方生頷首微笑,然後把方生領進房間。
房間很是簡易,一桌一椅一床而已,正對門的牆面掛著一副西方三聖的畫像,方生目光所及,看到桌上一串烏黑佛珠。
小老太太讓方生坐下,從門口一大水缸舀出一勺子水倒在一潔凈的杯子里,端過來示意方生喝。
方生喝上一口,清甜可口,不由得多喝了幾口。
小老太太慈眉笑臉看著方生,就像看到自己的子侄。
「老太太,你怎麼一個人住在這?」方生開口問道。
方生這麼一問,小老太太就徐徐道來。
小老太太這邊說,方生那邊聽,奇異的是,方生眼前幾乎同時現出小老太太講的那些場景。
是被催眠了嗎?
方生心中本能地生警惕,想掙扎著醒來,卻沒辦法醒過來,小老太太講得並不慢,方生感覺也就十來分鐘,可是,就這麼點時間,方生就感覺陪著小老太太走過人生的整個過程,每一年每一月,乃至每一天每一刻。
方生想起老爹雷老道說過,人在將死時刻,是會把生前每一時刻都再經歷一番,彷彿是再活一次一般,那個時候,事無巨細都清晰地記起。
難道,自己將要死呢?
不對,是小老太太的事情。
方生雖抗爭了一下,心潮還是不由自主跟著小老太太的人生起伏。
小老太太說一百年前她出生,一個漂亮的小姑娘,不喜歡娃娃,不喜歡女紅,喜歡和小子一般玩泥巴,捉蟋蟀,晚上看星星捉螢火蟲;漸長,梳起兩隻羊角辮赤著一雙腳在青石街上跑來跑去,在雨天猶如歡快的小鴨子;青春年少,喜歡臨街的陳家二郎,時不時送上一碗清水解渴或者自己親手繡的手絹聊寄思念,然後就是約會,瞞著大人;結婚,漂亮的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