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浪漫主義

〔……神秘之路通向內心……〕

席德任由那本沉重的講義夾滑入懷中,並繼而滑落到地板上。

現在的天色已經比她剛上床時明亮。她看看時鐘,已經快三點了。她鑽進被窩,閉上眼睛。她入睡時心裡仍在好奇為何爸爸會開始將小紅帽和波波熊寫進書中……

第二天早上她睡到十一點。醒來時全身肌肉都繃得緊緊的,於是她知道自己昨晚又做了許多夢,可是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夢見什麼了,感覺上就好像她活在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似的。

她下樓準備早餐。媽媽已經把她那套藍色的工人裝拿出來了,預備到船屋那兒去修理汽艇。雖然它一直都沒有下水,在爸爸從黎巴嫩回來前還是得把它整理得比較像樣些。

「你想不想來幫我的忙?」

「我得先讀一點書。你要不要我帶一杯茶和一些點心去呢?」

「都快中午了還用吃點心嗎?」

席德吃完早餐就回到房裡。她把床鋪整理了一下,然後舒服地坐在上面,膝上放著那本講義夾。

※ ※ ※

【哲學宴會】

蘇菲鑽過樹籬,站在花園裡。這座大花園曾經是她心目中屬於她的伊甸園……

園裡到處散佈著昨天晚上被暴風雨吹落的枝葉。她覺得那場暴風雨和落葉和她遇見小紅帽與波波熊這件事似乎有某種關聯。

蘇菲信步走到鞦韆那兒,揮落上面的松針與松枝。還好鞦韆上的坐墊是塑膠的,所以下雨時也不需要把它們收進屋裡去。

蘇菲走進屋裡。媽媽已經回到家了,正把幾瓶汽水放進冰箱裡。餐桌上放著一塊花結狀的乳酪餅和一小堆杏仁圈圈餅。

「我們家有客人要來嗎?」蘇菲問。她幾乎已經忘記今天是她的生日了。

「我們要到星期六才請客,不過我想我們今天也應該稍微慶祝一下。」

「怎麼慶祝呢?」

「我請了喬安和她的爸媽。」

蘇菲聳聳肩。

「好啊!」

快到七點半時,客人就到了。氣氛滿拘謹的,因為蘇菲的媽媽很少和喬安的爸媽往來。

不久蘇菲與喬安就到樓上蘇菲的房間去寫花園宴會的邀請函。由於艾伯特也在應邀之列,因此蘇菲興起了舉辦一個「哲學花園宴會」的念頭,喬安也沒有反對,畢竟這是蘇菲的宴會。於是她們便決定舉辦一個有主題的宴會。

她們花了兩個小時才擬好邀請函。兩個女孩都笑彎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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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

敬邀您在六月二十三日仲夏節當天晚上七點,前來苜蓿巷三號參加哲學性的花園宴會,以期解開生命之謎。請攜帶保暖的毛衣與適於解開哲學之謎的高明主意。為免引發森林火災,我們很遺憾屆時將無法升起營火,不過歡迎大家盡情燃亮想像力的火焰。應邀貴賓中將至少有一位是真正的哲學家。因此之故,此一宴會將不對外開放。新聞界人士也恕不招待。

順頌 時祺

籌備委員 喬安

宴會主人 蘇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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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後,她們便下樓去見爸媽。此時他們正在聊天,氣氛已經比較輕鬆自然了。蘇菲將她用鋼筆寫的邀請函文稿交給媽媽。

「請幫我複印十八份。」這已經不是蘇菲第一次請媽媽利用上班時間幫她影印東西了。

媽媽看過邀請函後,便將它遞給喬安的爸爸。

「你看我說得沒錯吧?她已經暈頭轉向了。」

「不過看起來還滿吸引人的。」喬安的爸爸說,一邊把那張文稿遞給他太太。「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參加呢!」

喬安的媽媽芭比看了邀請函後說道:「嗯,真不錯。蘇菲,我們也可以參加嗎?」

蘇菲信以為真,便說:「媽,那你就幫我印二十份吧。」

「你瘋了不成!」喬安說。

當天晚上蘇菲上床前,在窗前站了許久,看著窗外的景色。她還記得有一次曾經在黑暗中看到艾伯特的身影。這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現在又是深夜時分,只不過由於已是夏日,天色仍然明亮。

直到星期二上午,艾伯特才和她聯絡。蘇菲的媽媽剛出門上班,他就打電話來了。

「喂,我是蘇菲。」

「我是艾伯特。」

「我猜到了。」

「很抱歉我沒有早一點打電話來,因為我一直忙著擬定我們的計劃。這段時間少校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你的身上,所以我才能夠單獨做一些事,不受干擾。」

「這事實在很詭異。」

「然後我就抓住這個機會躲了起來,你明白嗎?就算是全世界最好的監視網路,如果只由一個人控制的話,也會有它的缺點……我收到你的卡片了。」

「你是說邀請函嗎?」

「你敢冒這個險嗎?」

「為什麼不敢?」

「像那樣的宴會,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你來不來呢?」

「當然來啦。可是有一件事:你還記得那天席德的爸爸會從黎巴嫩回來嗎?」

「老實說,我忘記了。」

「他讓你在他回到柏克萊那一天舉行哲學性的花園宴會,一定不可能是什麼巧合。」

「我沒想到這個耶!」

「我敢說他一定想到了。不過沒有關係,我們以後再談這件事好了。你今天上午能到少校的小木屋來嗎?」

「我今天要修剪花壇的草。」

「那就下午兩點好了。你能來嗎?」

「可以。」

蘇菲到達小木屋時,艾伯特已經坐在門前的台階上了。

「到這裡來坐!」他說,然後就馬上開始上課了。

【浪漫主義】

「我們已經講過了文藝復興運動、巴洛克時期與啟蒙運動。今天我們要談浪漫主義。這可以說是歐洲最後一個偉大的文化紀元。到這裡,我們就接近尾聲了。」

「浪漫主義時期有這麼久嗎?」

「它從十八世紀末開始,一直持續到十九世紀中期。到了一八五○年以後就不再有一個涵蓋詩、哲學、藝術、科學與音樂的『紀元』了。」

「浪漫主義時期就是這些紀元當中的一個嗎?」

「有人說浪漫主義是歐洲人士最後一次對生命的『共同進路』。這個運動從德國開始,最初是為了反對啟蒙時期的哲學家過於強調理性的做法。在康德和他那冷靜的知性主義成為過去式後,德國的青年彷彿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那他們用什麼東西來取代康德的哲學呢?」

「當時的新口號是『感情』、『想像』、『經驗』和『渴望』。過去部分啟蒙時期的哲學家,包括盧梭在內,也曾經提到感情的重要性。到了浪漫主義時期,人們開始批評過於偏重理性的做法。以往隱而不顯的浪漫主義如今成為德國文化的主流。」

「這麼說康德對人們的影響力並沒有持續很久囉?」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許多浪漫主義者自認是康德的傳人,因為康德已經確認我們對於『物自身』所知有限,同時他也強調自我的作用對於知識(或認知)的重要性。在這種情況下,個人可以完全隨心所欲的以自己的方式來詮釋生命。浪漫主義者便利用這點發展出幾乎毫無限制的『自我崇拜』,並且因此而歌頌藝術方面的天才。」

「那時候有很多這樣的天才嗎?」

「貝多芬就是其中之一。他用音樂來表達自我的情感與渴望,比起巴哈和韓德爾這些多半以嚴格的音樂形式創作樂曲,以歌頌上帝的巴洛克時期大音樂家,貝多芬可以說是一個『自由的』藝術家。」

「我只聽過月光奏鳴曲和第五號交響曲。」

「那你應該可以聽得出月光奏鳴曲是多麼浪漫,而貝多芬在第五號交響樂中又是如何生動地表現自己。」

「你說過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者也是個人主義者。」

「是的。文藝復興時期與浪漫主義時期有許多相似的地方,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兩者都強調藝術對人類認知的重要性。在這方面康德有很大的貢獻,他在他的美學理論中研究了當我們受到美(例如一幅藝術作品)的感動時會發生什麼情況。他認為,當我們忘記自我,忘記一切,完全沉浸於藝術作品的時候,我們就比較能夠體驗到『物自身』。」

「這麼說藝術家可以提供一些哲學家無法表達的東西囉?』」

「這正是浪漫主義者的看法。根據康德的說法,藝術家可以隨心所欲地運用他的認知能力。德國詩人席勒(Shiller)更進一步發揮康德的想法。他說,藝術家的創作活動就像玩遊戲一般,而人唯有在玩遊戲的時候才是自由的,因為那時他可以自己訂定遊戲規則。浪漫主義者相信,唯有藝術才能使我們更接近那『無以言喻』的經驗。有人甚至將藝術家比做上帝。」

「因為藝術家創造自己的世界,就像上帝創造這個世界一般。」

「有人說藝術家有一種『創造宇宙的想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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