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少校的小木屋

〔……鏡中的女孩雙眼眨了一眨……〕

時間才七點十五分,沒有必要趕回家。蘇菲的媽媽在星期日總是過得比較悠閒一些,因此她也許還會再睡個兩小時。

她應不應該再深入樹林去找艾伯特呢?上次那隻狗為何對她叫得這麼凶呢?

蘇菲站起身來,開始沿上次漢密士走過的路走去,手裡拿著那個裝著柏拉圖學說的棕色信封。遇到岔路時,她便挑大路走。

到處都可聽到鳥兒們輕快的叫聲。在林梢、在空中、在荊棘與草叢之中。這些鳥兒正忙於它們的晨間活動。對它們而言,週間與週末並沒有分別。是誰教它們如此的呢?難道每一隻鳥兒體內都有一架迷你電腦,設定好程式,叫它們做某些特定的事?

蘇菲沿著路走上了一座小山丘,然後走到一個向下的陡坡,兩旁都是高大的松樹,樹林非常濃密,以至於蘇菲只能看到樹與樹枝間幾碼之處。

突然,她看到樹幹間有個東西在閃動。那一定是個小湖。路向另外一頭延伸,但蘇菲卻轉向樹叢間走去。她不由自主地走著,自己也不太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做。

這個湖並不比足球場大。在湖的彼岸,一塊由銀色樺樹所圍繞的小小空地上,有一棟紅色的小屋。屋頂上的煙囪有一道輕煙正裊裊上升。

蘇菲走到湖畔。這裡有多處泥濘,不過後來她發現了一條小船,船身有一半在水中,裡面還有一對槳。

蘇菲環顧四周。看來無論她怎麼做,都無法在不把鞋子弄濕的情況下,渡湖到小紅屋那邊。於是,她一咬牙,走到小船那兒,將它推到水中。然後她爬上船,將槳固定在槳架上,開始劃過湖面。不一會兒,船便到了對岸。蘇菲跨上岸,想把船拖上來。此處的湖岸要比剛才那邊陡。

她只回頭望了一望,便走向小木屋。

【一探究竟】

她對自己如此大膽的行徑也感到訝異。她怎麼敢這樣做呢?她也不知道。彷彿有「某種東西」催促她似的。

蘇菲走到小木屋的門前,敲敲門,但等了一會兒並沒有人應門。她小心地轉了一下門柄,門就開了。

「嗨!」她喊。「有人在家嗎?」

她走進去,進入一個客廳,但卻不敢把門帶上。

這裡顯然有人住。蘇菲聽到柴火在舊爐子裡發出嗶嗶剝剝的聲音,顯然不久前還有人在這裡。

客廳裡的一張大餐桌上放了一台打字機、幾本書、幾支鉛筆和一疊紙。面湖的窗前有一張較小的桌子和兩把椅子。除此之外,屋裡很少傢俱,不過有一整面牆都是書架,上面放滿了書。一個白色的五斗櫃上方掛了一面圓形的大鏡子,外圍鑲著巨大的銅框,看起來已經是老古董了。

另外一面牆上掛著兩幅畫。一幅是油畫作品,畫裡有一個建有紅色船塢的小港灣,距港灣不遠處有一棟白屋。船庫與白屋之間是一個有點坡度的花園,種了一株蘋果樹、幾棵濃密的灌木,此外還有幾塊岩石。一排濃密的樺樹像花環一般圍繞著這座花園。畫的題名為「柏客來」(Bjerkely)。

這幅油畫旁掛了另一幅古老的肖像畫。畫的是一個男人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懷中放了一本書,背景也是一個有樹、有岩石的小港灣。這幅畫看來像是幾百年前畫的,題名是「柏克萊」(Berkeley)。畫家的名字叫史密伯特(Smibert)。

「柏克萊」與「柏客來」,蘇菲心想,多奇怪呀!

蘇菲繼續勘查這座小木屋。客廳有一扇門通向一間小廚房。不久前這裡剛有人洗過碗,盤子與玻璃杯都堆在一條茶巾上,其中幾個碗杯上面還有幾滴閃閃發光的肥皂水。地板上有一個錫碗,裡面放著一些剩飯剩菜。這房子的主人一定養了狗或貓。

蘇菲回到客廳。另外一扇門通向一間小小的臥室,裡面有一張床,旁邊的地板上放著兩、三條捆得厚厚的毯子。蘇菲在毯子上發現幾根金色的毛髮。這就是證據了!現在蘇菲知道住在這棟小木屋裡的就是艾伯特和漢密士。

再回到客廳後,蘇菲站在五斗櫃上方的鏡子前。鏡面已經失去光澤,而且刮痕累累,因此她在鏡中的影像也顯得模糊不清。蘇菲開始對著鏡中的自己扮鬼臉,就像她在家中浴室裡做的一般。鏡中人也一如預期的跟著她的動作做。

突然間,一件駭人的事發生了。有一剎那,蘇菲很清楚地看到鏡中的女孩同時眨著雙眼。蘇菲嚇得倒退了一步。如果是她自己同時眨動雙眼,那她怎麼看到鏡中的影像呢?不僅如此,那個女孩眨眼的樣子彷彿是在告訴蘇菲:「我可以看到你喔!我在這裡,在另外一邊。」

蘇菲覺得自己的心怦怦地跳著。就在這時候,她聽到遠處的狗吠聲。漢密士來了!她得馬上離開這裡才行。這時她看到鏡子下方的五斗櫃上面有一個綠色的皮夾,裡面有一張百元大鈔、一張五十元的鈔票以及一張學生證,上面貼著一張金髮女孩的照片,照片下面寫著女孩的名字:席德……

蘇菲打了一個冷顫。她再次聽到狗叫聲,她必須馬上離開!

當她匆匆經過桌旁時,看到那些書與紙堆旁放著一個白色的信封,上面寫著兩個字:「蘇菲」。

在她還沒有時間弄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以前,她已經一把抓起了那封信,把它塞到裝著柏拉圖學說的棕色信封裡,然後她便衝出大門,把門在身後「砰!」一聲關上。

狗叫聲愈來愈近。但最糟的是小船不見了。一兩秒鐘後,她才看到它,原來它正在湖心漂浮,一隻槳也在船邊漂著。這都是因為她那時無力將它拖上岸的緣故。她聽到狗叫聲已經逼近,同時湖對岸的樹林間也有一些動靜。

蘇菲不再遲疑。手裡拿著大信封,她飛奔到小木屋後面的樹叢中。不久她就已置身一片潮濕的沼地。當她在草地上跋涉時,好幾次不小心踩進比她腳踝還高很多的水窪中。但是她非繼續往前走不可。她必須回家……回家。

不久,她看到了一條路。這是她來時所走的路嗎?她停下來把衣服擰乾,然後開始哭泣。

她怎麼會這麼笨呢?最糟的是那條船。她忘不了那船還有那隻槳在湖上無助地漂浮的景象。真難為情,真是羞死人了……

她的哲學老師現在可能已經到達湖邊了。他必須要坐船才能回到家。蘇菲覺得自己幾乎像是個罪犯一般,不過她不是故意的。

對了,那封信!這下,事情更糟了。她為什麼要拿它呢?當然,是因為信上寫著她的名字,因此可以說那封信是她的。但即使如此,她仍然覺得自己像個小偷。更糟的是,她這樣做無異留下證據,顯示擅闖小屋的不是別人,就是她。

蘇菲把那信從信封裡抽出來看,上面寫著:

〔雞與雞的觀念何者先有?〕

〔人是否生來就有一些概念?〕

〔植物、動物與人類的差別在哪裡?〕

〔天為何會下雨?〕

〔人需要什麼才能過好的生活?〕

蘇菲現在沒法思考這些問題。不過她想它們大概與下一位要討論的哲學家有關。他不是叫亞里斯多德嗎?

【解釋】

蘇菲在樹林間跑了很久。當她終於看到家附近的樹籬時,感覺就好像發生船難後游泳上岸的人一般。從這個方向看過去,那排樹籬顯得很滑稽。

她爬進密洞後,看了看腕錶,已經十點半了。她把大信封放進餅乾盒裡,並把那張寫著新問題的紙條塞進她貼身襯衣內。

她進門時,媽媽正在打電話。她一看到蘇菲,馬上掛掉電話。

「你到底到哪裡去了?」

「我……我去……樹林裡散步。」她舌頭有點打結。

「原來如此。」

蘇菲靜靜地站著,看著水滴從她的衣服上滴下來。

「我打電話給喬安……」

「喬安?」

媽媽拿了幾條乾布來。蘇菲差一點藏不住哲學家的紙條。然後她們母女兩個一起坐在廚房裡,媽媽泡了一杯熱巧克力給蘇菲喝。

過了一會兒後,媽媽問道:「你剛才是跟他在一起嗎?」

「他?」

蘇菲的腦海裡想的只有她的哲學老師。

「對,他……那個跟你談兔子的人。」

她搖搖頭。

「蘇菲,你們在一起時都做些什麼?為什麼你會把衣服弄得這麼濕?」

蘇菲坐在那兒,神情嚴肅地看著桌子,心裡卻在暗笑。可憐的媽媽,她現在還得操心「那檔子事」。

她再度搖搖頭。然後媽媽又連珠炮似的問了她一堆問題。

「現在你要說實話。你是不是整晚都在外面?那天晚上你為什麼沒換衣服就睡了?你是不是一等我上床就偷跑出去了?蘇菲,你才十四歲。我要你告訴我你到底和什麼人交朋友!」

蘇菲哭了起來,然後她便開始說話。因為她心裡還是很害怕,而當一個人害怕時,通常會想要說些話。

她向媽媽解釋:她今天早上起得很早,於是便去森林裡散步。她告訴媽媽有關那小木屋與船,還有那面神秘鏡子的事情,但她沒有提到她所上的秘密函授課程。也沒有提到那隻綠色的皮夾。她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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