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學校的影響

學校是家庭的延長。假使父母能夠負起對孩子們教育的責任,讓他們能夠適當地解決生活的各種問題,那麼便沒有學校教育的必要了。在某些文化裏,經常有兒童完全在家中受訓練的情形。工匠會教他的兒子克紹箕裘,他會把他從父親處傳授下來的技巧,和從自己實際經驗中悟得的本領,傳授給他們。然而,我們現代的文化卻對我們做更為複雜的要求,因此,我們需要學校來減輕雙親的負擔,並繼續他們未完成的工作。社會的生活需要它的成員接受比他們在家庭中所能受到的更高的教育。

美國的學校並沒有像歐洲學校那樣地經過許多不同的發展階段;但是我們還是時常可以看到權威式傳統的遺跡。在歐洲教育的歷史裡,最先只有王子和貴族的子弟才能受教育,他們是社會中唯一有價值的一群;其他的人註定要安份守己,沒沒無聞過一輩子。以後,社會的限制擴大了,教育由宗教機構接管,只有少數經過特選的人才能學習宗教、藝術、科學、和專業訓練。

當工業技術開始發展後,教育的形式便完全改觀了。大家都致力於教育的普及,在鄉下和小鄉鎮中,教師經常由皮匠和裁縫來擔任。他們教導孩子的時候。手裏總是離不開教鞭,教出來的結果也貧乏得可憐。以前,只有宗教學校和大學才教授藝術,有時候,甚至皇帝都是不學無術的。現在卻變得連工人都要會讀、會寫,並懂得做加減演算法。公眾學校也從此奠下了基礎。

然而,這些學校都是遵照政府的政策設立的;當時政府的目的都在於培養出順從的大眾,訓練他們維護上層社會的利益,並能夠隨時當兵作戰。學校的課程都指向這個目標。我還記得:有一段時間,在奧國仍然部份地保存了這種情況,當時,對平民階級的教育就是要讓他們服從,並強迫他們從事適合於其地位的工作。慢慢地,這類教育的缺點暴露出來了。自由的思想開始萌芽,工人階級逐漸茁壯,他們的要求也逐漸增多。公眾學校採納了他們的要求,現在流行的教育理想是:我們應該教兒童多為自己著想,應該給他們有熟習文學、藝術,和科學的機會,應該讓他們分享全部的人類文明,並對它有所貢獻。我們不再希望只訓練孩子賺錢,或在工業制度之中謀取一席之地。我們要的是同胞兄弟。我們要的是在文化的共同工作中,平等、獨立,而且負責的夥伴。

不管他們是有意還是無意,所有建議要改革學校的人,都是在尋求能夠在社會生活中增加合作程度的方法。例如,性格教育(character—education)的目的,即是在於此。按照我們對它的了解,這顯然是一種很正當的要求。然而,一般而言,這種教育的宗旨和技術都還未被充分了解。我們必須找出一批教師,他們不只是為金錢而教育兒童,他們能遵照人類的利益來工作。他們必須體會到這種工作的重要,並且接受良好的訓練以達成之。性格教育仍然是在試驗階段。我們必須把教條置之度外——在性格教育中,我們不作嚴格而制式的要求。然而,即使在學校裏,它的結果也不令人十分滿意。兒童們到學校來的時候,有些在家庭生活中已經失敗了,儘管給予訓誡和勉勵,他們的錯誤仍然未能消除。因此,除了訓練教師在學校裏了解並幫助孩子們的發展外,別無他途可循。

我大部份的時間都在從事此方面的工作。我相信:維也納的許多學校在這方面都遙遙領先。在別的地方,雖然也有精神病學家在檢查孩子,並提出有關他們的忠告,但是,除非老師也同意並了解如何去執行此種忠告,否則又有什麼用呢?精神病學家一個星期雖然和孩子見面一次或兩次——最多不過是一天一次——但他並不是真正知道從環境、從家庭、從家庭之外,和從學校本身等各處來的影響。他只寫張便條,說這個孩子應該改善營養,或應該接受甲狀腺治療。也許他還會給老師一些暗示,說這個孩子該接受個別指導。但是,老師既不知道這種處方的目標,對避免錯誤也缺乏經驗,除非他自己了解孩子的性格,否則他便一籌莫展。在精神病學家和教師之間,需要有最密切的合作,教師必需知道精神病學家所知道的一切事情,這樣在討論完孩子的問題之後,他才能進行他自己的工作,而不需要更進一步的幫助。如果發生了什麼意外問題,他應該知道要做些什麼事情,正如假使精神病學家在場,也會這樣做一般。最實用的方法可能就是我們在維也納設立的那種顧問會議(Advisory Council)。這種方法我將在本章末尾詳加描述。

當孩子初次上學時,他面臨了社會生活的一種新試驗。這場試驗會顯現出他發展中的任何錯誤。現在,他必須在一個比以前更為廣闊的場合裏與人合作,如果他在家中受寵慣了,他很可能不願意離開他那種受人保護的生活,而和別的孩子打成一片。因此,在被寵壞孩子學校生活的第一天裏,我們便能看出其社會感覺的限制。他可能大哭大鬧,吵著要回家。他對學校的工作和他的老師都不感興趣。老師說的話,他也聽不進,因為他始終都在想著自己。我們不難想見:假使他繼續只對自己有興趣的話,他在學校中會落於人後。常常有父母向我們述說:某個問題兒童在家中一點都不惹麻煩,可是一上學校,問題便來了。我們會懷疑:這個孩子在家裏可能覺得自己所處的情境特別舒適。在這裡,他不必接受考驗,他發展中的錯誤也不會表現出來。可是,一到學校之後,他不再受到寵顧了,他覺得這個情境是一種打擊。

有一個孩子,從他上學第一天起,便什麼事也不幹,只是在嘲笑老師說的每一句話。他對學校的任何工作都絲毫不感興趣,大家都以為他可能是低能兒童。當我看到他時,我對他說:「大家都在奇怪你為什麼老是譏笑學校。」他回答道:「學校是父母們搞出來的一場笑話。他們把孩子送進學校,教成傻瓜。」他在家裏時常受人嘲弄,他相信:每一個新情境都是要尋他開心的詭計。我向他指明:他太過份強調要維護自己的尊嚴了,並不是每個人都想愚弄他的。結果,他使自己對學校工作開始發生興趣,並有了顯著的進步。

注意兒童的困難,糾正父母的錯誤;是學校教師的工作。他們會發現:有些兒童已經準備好要接受更廣闊的社會生活;他們在家裏已經受過訓練要對別人有興趣。有些則未作好這種準備;當一個人對某一問題沒有準備時,他會舉棋不定,或畏懼退縮。落於人後而又不是心智低能的兒童,多是在社會生活的適應問題之前猶疑不決;教師的地位最適於幫助他應付他眼前的新情境。

但是,他要怎麼幫助他呢?他要做的事情必須和母親應該做的事一樣——和學生連繫在一起,並對他發生興趣。他絕不能只用嚴厲和懲罰。假使一個孩子到學校後,發現自己很難和老師或同學溝通來往,最壞的對待方法就是批評他或責備他。這種方法只是讓他有充分的藉口來討厭學校。我必須承認:假如我是個在學校裏經常受到冷嘲熱諷的孩子,我對老師們也會敬而遠之的。我會避開學校,設法向新的情境另謀發展。頑劣難以管教的壞學生,大多數是把學校視為令人不快的場所,而時時想逃學的孩子。他們並不是真的愚笨,在編造不去上學的理由或模仿家長的簽字時,他們經常表現出很高的天份。在學校之外,他們會找到志同道合的逃學孩子。從這些同伴處,他們獲得了在學校裏無法得到的讚賞。能夠讓他們感到興趣,並讓他們覺得自己有價值的圈子,不是學校?而是問題少年組織。在這種情境裏,我們可以看到不能被班上同學視為自己團體一份子的兒童,如何使自己踏入犯罪之途。

如果老師想要吸引兒童的注意,他必須先了解這個兒童以前的興趣是什麼,並設法使他相信:他在這種興趣以及他種興趣上都能獲得成功。當兒童對某一點有自信時,要在其他各點上刺激他,便容易得多。因此,從開始起,我們便應該發現孩子對世界是抱持何種看法,最吸引其注意力而且訓練程度最高的感官,又是那一種。有些孩子對觀看東西最感興趣,有些喜歡聆聽,有些則好運動。視覺型的兒童對必須運用眼睛的學科,例如地理或繪畫等,比較容易感興趣。老師講課時,他們可能不聽,因為他們不習慣於作聽覺的注意。這種孩子如果沒有用眼睛學習的機會。他們便會趕不上別人。大家可能認為他們是能力不足或缺乏才智,而歸罪於遺傳。其實,老師和家長也難辭其咎,他們沒有找出使孩子發生興趣的正確方法。我的意思並不是要對這些兒童施以特殊教育,但是我們卻應該利用他某種高度發展的興趣,鼓勵他在其他方面也培養興趣。現在已經有些學校施行視聽教學,把教材可以由各種感官同時接受的方式,教給學童。例如,把繪畫和塑像和課程併合在一起等等。這是一種值得鼓勵並更進一步推廣的傾向。教授課程最好的方法就是和生活的其他部份緊密連接,使孩子們能夠看出這種教導的目的和他們所學之物的實用價值。也許有人會問:直接把教材傳授給孩子,和教他們自己思考,兩種方法何者較佳?依照我的看法,這個問題中的對立觀念,是太刻板了。這兩種方法是可以聯合運用的。例如,教孩子把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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