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序

思想是從生活之中孕育出來的。在閱讀一本書之前,如果能夠先了解作者的生平,那麼對了解作者的特殊見地,必然有很大的幫助。

A.阿德勒(Alfred Adler)一八七○年出生於維也納郊外一個米穀商人的家庭中,排行第二。他的家庭富裕,全家都熱愛音樂,但是他卻認為他的童年生活並不快樂。不快樂的原因來自他的哥哥,他覺得自己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趕上哥哥的成就。他的哥哥是母親的寵兒,他的父親卻比較寵愛他。他自小患有駝背,行動不便,因此,他哥哥的蹦跳活躍使他自形慚愧,而覺得自己又小又醜,事事都比不上他的哥哥。儘管如此,他卻是個友善而又隨和的孩子。五歲那年,他患了一場幾乎使他致命的病,痊癒之後,他便決心要當醫師。以後,他說他自己的生活目標就是要克服兒童時期對死亡的恐懼,他的許多心理學上的觀點都可以從他童年時代的記憶中,尋出其蛛絲馬跡。

後來,他進了維也納大學。一八九五年得到了醫藥學位。兩年後,他和來自俄國的留學生蒂諾菲佳娃娜(Raissa Tinofejewna)結了婚。她是個飛揚拔扈、能言善道的女性,最關心她祖國的社會改革。她的特立獨行和阿德勒所處階級的保守風氣並不十分協合,阿德勒在他的回憶錄裏說:男女平等這件事,說比做容易得多。由此可見,他們的婚姻最初可能有些小磨擦,不過後來兩人倒也能相敬如賓,白首偕老。

他在維也納居住的期間,也像維也納人一樣,經常到咖啡館和朋友及學生們一起飲酒作樂,談天說笑。他友善謙和,不拘小節,因此和三教九流的人都交上了朋友。

阿德勒曾經熟讀佛洛伊德所著的「夢的解析」一書,他認為它對於了解人性有莫大的貢獻。有一度,他曾在維也納一本著名的刊物上,寫文章辯護佛洛伊德的觀點,結果佛氏寫信給他,邀他加入佛氏所主持的討論會——有人因此而認為阿德勒是佛氏的學生,其實大謬不然,他們是並駕齊驅,等量齊觀的。雖然他的觀點和佛氏迥然不同,但是,他仍然在一九○二年加入了佛氏的集團。此後,他即成為此一集團的領導人之一,飽受佛氏的讚譽,並繼承佛氏之後,成為維也納心理分析學會(Vienna Psychoanalytic Society)的主席,及心理分析學刊(Zentrablatt für Psychoanalyse)的編輯。

一九○七年,阿德勒發表了有關由身體缺陷引起的自卑感及其補償的論文,而使其聲名大噪。他認為:由身體缺陷或其他原因所引起的自卑,不僅能摧毀一個人,使人自甘墮落或發生精神病,在另一方面,它還能使人發奮圖強,力求振作,以補償自己的弱點。例如古代希臘的戴蒙斯賽因斯(Demosthenes)原先患有口吃,經過數年苦練竟成為名演說家。美國的羅斯福總統,患有小兒麻痺症,其奮鬥事蹟,更是家喻戶曉之事。有時候,一方面的缺陷也會使人在另一方面求取補償,例如尼采身體羸弱,可是他卻棄劍就筆,寫下不朽的權力哲學。諸如此類的例子,在歷史上或文學上真是多得不勝枚舉。

早先,佛洛伊德已經主張:補償作用是由於要彌補性的發展失調所引起的缺憾。受了佛氏的影響,阿德勒遂提出男性欽羨(masculine protest)的概念,認為不論男性或女性都有一種要求強壯有力的願望,以補償自己不夠男性化之感。

以後,阿德勒更體會到:不管有無器官上的缺陷,兒童的自卑感總是一種普遍存在的事實;因為他們身體弱小,必須仰賴成人生活,而且一舉一動都受成人控制之故。當兒童們利用這種自卑感作為逃避他們能夠做的事情的藉口時,他們便會發展出神經病的傾向。如果這種自卑感在以後的生活中繼續存在下去,它便會構成「自卑情結」。因此,自卑感並不是變態的象徵,而是個人在追求優越地位時,一種正常的發展過程。

此時,佛洛伊德將阿德勒的觀點認為是對自我心理學(ego psychology)的一大貢獻,可是卻覺得它未談及本我(id)和超我(superego)等部分,而且所謂的補償作用也只是自我的一種功能而已。這時候,阿德勒的觀點尚未自成一個獨立的系統,然而,當阿德勒主張補償作用是其中心思想時,兩人便勢同水火了。

起初,兩人還彼此容忍對方,可是當佛氏要求阿德勒登在其學刊上的文章要先受楊格(Jung)的檢查時,他們便正式鬧翻了。佛氏致書給心理分析學刊發行人:要他把學刊封底裏阿德勒的名字除掉,否則就把佛氏自己的名字去掉!維也納心理分析學會為了阿德勒的觀點曾經開了許多次會,由於佛洛伊德和其他許多人都堅持阿德勒的觀點無法見容於心理分析學派,阿德勒便率領他的一群跟隨者退出心理分析學會,而另組「自由心理分析研究學會」(Society for Free Psychoanalytic Research),並自稱其研究為「個體心理學」(Individual Psychology)。

在和佛洛伊德決裂之後,阿德勒便摒棄了佛氏泛性論的心理分析觀點,他譏之為對性的迷信,並以社會的概念來解釋男性欽羨。他並不否認潛意識動機的實在性,但是他卻比佛氏更重視自我的功能。他也不否認夢的解釋有其重要性,不過他卻認為夢是解決個人問題的一種方法,而不像佛氏那樣,事事都以性來解釋。例如奧迪帕斯情結的發生,他也認為只是被寵壞孩子對母親的依賴而已。當然,性慾是存在的,不過它和饑餓或口渴一樣,這種生物學上的因素只有在追求優越地位時,才能進入心理學的領域。

一九一一年有一位德國哲學家懷亨格(Hans Vaihinger)出版了一本書,叫做「『虛假』的心理學」(The Psychology of 「As If」),它對阿德勒的思想立刻產生了重大的影響。懷亨格主張:人類都是憑藉一些在現實上不存在的虛假目標而生活著的。我們認為宇宙是一個井井有條的實體,並以此種虛假的觀念為基礎,作出種種行為,其實宇宙是紊亂不堪的。我們造出了虛假的上帝,並且裝模作樣,彷彿祂是真有其人一般,其實那裏有什麼客觀存在的神?儘管這些東西在經驗上都是虛假的,我們卻不懷疑其真實性,我們的思想和行為也都深受其影響。阿德勒把這種概念引用到心理學上,尤其是因果關係的問題。佛氏把因果關係當做是心理學的一項基本定律,他強調兒童時期的經驗對人格有決定性的影響,但是阿德勒卻在懷亨格的概念中看到足以打倒佛氏觀點之物。他認為:促使人類作出種種行為的,是人類對未來的期望,而不只是其過去的經驗。這種目標雖然是虛假的,它們卻能使人類按照其期待,作出各種行為。個人不僅常常無法了解其目標的用意為何,有時他甚至不知其目標何在,因此,這種目標經常是屬於潛意識的。阿德勒把這種虛假的目標之一稱為「自我的理想」,個人能藉之獲得優越感,並能維護其自我的尊嚴。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阿德勒曾在奧國軍隊中服役,充當軍醫。以後,他又曾在維也納的教育機構中從事兒童輔導的工作。此時,他發現:他的觀點不僅適用於父母和子女間的關係,而且可涵蓋師生關係,他對教師們的影響既深且遠,有許多個體心理學家都是出身自將其觀點活用於教育上的教師。

在一九二○年左右,阿德勒便已經聲名遠播了。在維也納,有許多學生和跟從者包圍著他,他和他們一起渡過了許多時光。然後,他便周遊各國,到處講學。一九二六年,他初抵美國,受到熱烈歡迎,一九二七,他受聘為哥倫比亞大學講座,一九三二,他又受聘為長島醫學院(Long Island College of Madicine)教授。同年,他出版了這本書,原名為「生活對你應有的意義」(What Life Should Mean to You)。

一九三四。阿德勒決定在美國定居。次年,他創辦了國際個體心理學學刊(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Individual Psychology)。一九三七,阿德勒受聘赴歐洲講學。由於四處爭聘,他有時甚至一天之內要分赴兩個城市演講。過分勞累的結果,他終於因為心臟病突發,而死於蘇格蘭亞伯丁市(Aberdeen)的街道上。

阿德勒一生著作豐富。筆者之所以選譯此書,不僅是因為此書著成於阿德勒思想最為成熟的一九三二年,書中所言能包括阿氏最主要的思想;而且是因為此書平易近人,結構嚴謹——阿德勒的著作大多是依其演講稿寫成的,因此略嫌散漫——是以筆者不揣淺陋,勉力譯成,書中若有疏漏之處,尚祈讀者先進不吝指正。

又本書在翻譯期間承蒙瞿海源學長對翻譯技術多方指導,朱品芳、陳麗明、陳竹華三位同學不厭其煩地訂正我多處的錯字,均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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