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笑話

前天,送一位朋友出國留學,站在松山機場的平臺上。遙望他登機。出機場建築物的大門到升機的扶梯,他要步行一段路,這一段路完全在送行者的視線之內,我們都希望他回過頭來,和我們遙遙對望幾秒鐘,然而沒有,他快步直奔飛機而去。

歸途中細數出國人物,計算到機場來送行的次數,忽然有一個很大的感觸:出國的人,在未走進標明「出境」字樣的那一道門之前,在大廳裏對我們是很熱絡的。可是只要他一看見飛機,就像羅得一樣再也不回頭看了。「最後的凝望」對我們送行的人很值得回憶,對那個出國的人卻沒有什麼意義。他總是像唯恐趕不上飛機一樣,必須馬上讓機艙把他遮蔽起來才安寧一樣。這樣,等到馬達怒吼,機輪轉動,也就更添了我們的惆悵。

有時,受了友情的驅使,我們在平臺上大聲呼叫那遠行者的名字,或者是風太大,距離太遠,我們的聲音太小,他往往聽不見。如果他能聽見,轉身過來再和我們匆忙的揮一揮手,我們就覺得情感上充實一些。

遠行者在異邦的第一年,會寫信來備道去國之苦,並重申回國的日期,但事實上他是作久居新大陸的努力,如果這一努力有一些結果了,信便由稀少而絕跡。終有一日,你沉痛的發現,你已永遠失去了這個朋友。他不再需要你的感情,你也不再需要他的,並不是他對不起你,也不是你對不起他,而是「自然」形成了一切。

於是你的心上,像被人拿走了一樣必需的東西,又像被塞進來一件多餘的東西,為之鬱鬱。如果一個人,他的朋友都出國,都因出國而失去,對他的情感實在是一種凌遲。

所以;前天,送行回來以後,我們說了一個笑話:我們這些不能出國的人,永不再跟隨時可以出國的人交朋友。我們要組織一個「永居國內者聯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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