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2

「如今我願意講和,」他說。塔塔格里亞丟了一個兒子,我也丟了一個兒子,我們兩個對等了。如果人們都是不顧一切地滿腹怨恨,那世界將成什麼樣子?西西里傳統苦難的根源就在這裡:人們忙於家族間的仇殺,根本沒有工夫力爭取全家老小糊口子干正事。這就是愚蠢。因此我在這裡要說,讓咱們恢複當初的和平局面吧。至於誰出賣了我的兒子,誰殺害了我的兒子,我在此之前沒有採取任何步驟去調查了解。有了和平,我也不去調查此案。我有個兒子,他有家歸不得。因此,我必須得到保證,當我把事情安排好,他可以安全回家的時候,不會遇到干擾,不會遭到當局的迫害。這個問題一旦解決了,咱們也許就可以談談別的事情了,談談與咱們利害攸關的事情。這樣,響們今天也許可以為咱們自己,也為大家,做一件有利的事情。說到這裡,考利昂老頭子激動而謙恭地表示:「這就是我的全部要求。」

效果很好,當年的考利昂就是這個樣子,擺事實,講道理,柔和而有韌性,說話的語氣軟綿綿的,但是,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注意到他自稱健康良好,這就意味著儘管考利昂家族遭到了種種不幸,他卻仍然是一個不可忽視的人物。大家還注意到,在他提出的和平要求得到滿足之前,對別的事情的討論就等於白搭。大家另外還注意到,他要求恢複舊秩序。儘管過去一年來他吃了大虧,一旦恢複舊秩序,他也不會再損失什麼了。

不過,回答考利昂老頭子的是艾密里奧·巴茨尼,而下是塔塔格里亞。他說話簡單扼要,一語中的,既不粗俗,也不盛氣凌人。

「說得對,完全對,」巴茨尼說,「但是,有一點點需要補充的是,考利昂老頭子太謙虛了,有一點他故意沒有說到,那就是實際上索洛佐和塔塔格里亞家族要是沒有考利昂老頭子的協助,就無法著手進行新生意。實際上,他拒絕,就等於損害了他們。當然羅,這也不怪他。說到底,事實是這樣的:那些願意從考利昂老頭子那裡接受小恩小惠的法官和政客,甚至在毒品販運問題上也願意幫他,但是對別的人,一旦涉及到麻醉劑買賣問題,他們就變得固執,扳也扳不動。如果索洛佐人自己的安全問題得不到某種保證,他就無法開展活動。

這個道理大家都明白,如果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那咱們也就發不了財。如今人家加重了刑罰,當咱們的人在麻醉劑問題上犯了案,那些法官和檢察官就趁機拚命敲詐。即使一個西西里人,若被判二十年徒刑,也可能打破「緘默」的原則,把肚子里的話全說出來。這,是不能允許的。考利昂老頭子把這一系統牢牢地掌握在乎中。我們想利用一下,他卻拒絕了,這就不夠朋友了。這就等於他從我們的嘴裡奪食。時代變了,不像過去那樣每個人都可以各行其事。如果考利昂掌握著紐約市所有的法官,那他就必須把法官拿出來分配一下,也就是咱們大家都來利用一下。當然羅,我們利用他所掌握的法官,他也可以提出一份帳單向我們要使用費。要使用費也是應該的,因為咱們大家究竟不是共產主義者。但是,他必須讓我們也從井裡打水喝。問題就是這麼簡單。」

巴茨尼發表了這通議論之後,會場上一片寂靜。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要恢複到原來的狀態是不可能了。更為重要的是巴茨尼借著發言的機會流露出來的言外之意是:如果和平不能實現,他就將參加到塔塔格里亞一邊,繼續進行反對考利昂家族的戰爭。他的活收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大家都明白他們的生命和他們的產業所依靠的關鍵就是大家互相補台;同時大家還明白,拒絕一個朋友提出的幫忙的要求,就等於侵略行為。幫忙的要求一般都不是隨隨便便提出來的,因而也不可隨隨便便地加以拒絕。

考利昂老頭子最後又作了一次答辨發言。

「朋友們,」他說,「我當時拒絕並不是出於惡意。你們大家都很了解我,我什麼時候拒絕過向咱們這一行人提供方便?見死不救是違背我的天性的。但是,那次我卻不得不拒絕。為什麼呢?因為我認為毒品這種生意在幾年內會把咱們大家都毀掉。在這個國家裡。對毒品販賣的反應太強烈了。毒品同威士忌、賭博,甚至女人是不一樣的。威士忌、賭博,甚至女人是大多數人所需要的,只是教會和政府的頭面人物要禁止而已。而毒品,誰牽涉進去,誰就要遭殃。毒品還可能危及其他一切生意。說實在的,大家認為我有很大的魔力,能左右法官和司法官,我對此感到很榮幸,我也巴不得這是真的。後門嘛,我確實是有一些,但是,如果涉及到毒品問題,那麼平時對我的意見很尊重的人就很可能翻臉,不再尊重我的意見。在這個問題上,他們也怕牽連;對這個問題他們也有強烈的反感。而且,即使在賭博和其他方面願意幫助我們的警察,在毒品問題上也會拒絕幫助我們。因此。要求我在這些問題上幫忙,也就等於要求我危害自己。但是,如果諸位覺得力了解決其他問題,這樣干也是適當的,那麼即使危害我自己,我也願意干。」

當考利昂老頭子講完之後,屋子裡的氣氛大大地輕鬆活躍起來。更多的人在嘰嘰咕咕,同左右的人交談。他作出了重大讓步,表示願意對任何有組織的毒品買賣提供保護。實際上,他等於完全同意索洛佐原來的建議;那個建議當初若受到像聚集在這裡的全國小組的認可,他早就會同意。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是他絕不參加經營活動,也不拿自己的錢投資。他僅僅利用一下自己在司法部門的後門和保護作用。但是,這已經是駭人聽聞的讓步了。

洛杉磯幫的老頭子弗朗哥·法爾孔接著發言,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沒有任何辦法能夠禁止咱們經營這種生意。這種生意利太大了,無法抵制,因此,如果咱們不闖進去,危險性就更大。如果咱們主動控制這種生意,至少可以把它隱蔽得好一些,組織得好一些,還可以保證少出些亂子。經營這種生意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壞處,問題是要有控制,要有保護,要有組織。咱們可不能允許各人自行其事,像一群無政府主義者一樣,各人高興怎麼辦就怎麼辦。」

底特律幫的老頭子,比在座的任何人對考利昂都要友好一些。如今也反駁起他的朋友來了。

「我並不醉心於毒品生意,」他說,「幾年來,我一直在給我的人附加工資,以免他們做那種生意撈外快,但是我的辦法不靈,不起作用。有人找到他們,說:「我能搞到白面兒,如果你能拿出三四千美元來投資,咱們就可以賺五萬美元來平分。」誰能不接受這樣高的利潤?他們忙於他們的小副業,忽略了我給他們的工作,原因是毒品生意利更大。利潤一直在上升,越來越大。漲勢是無法制止的,因此咱們必須設法控制這種生意,把它搞得像個樣子。我反對在學校附近搞這種生意;我反對把毒品賣給小孩子,不看對象地亂賣是不光彩的。在我那個城市裡,我想把販賣活動局限在黑人中間,有色人中間。因為他們是最好的顧客,最好對付的顧客。他們究竟是動物嘛:他們不尊重他們的妻子兒女,也下尊重他們自己,讓他們吸毒,失去靈魂吧。但是,一定要採取措施,切切不可放任自流,到頭來給咱們大家造成麻煩。

底特律幫的老頭子的這一席後,引起了一片嘰嘰喳喳的表示贊同的聲音。他擊中了問題的要害。你就是給人家送錢,同時要人家不做毒品買賣,也辦不到。至於他提到小孩,那是他有口皆碑的善良感情和慈悲心腸的表白。活又說回來,準會把毒品賣給小孩子?小孩子從哪兒搞錢來買毒品?至於他還提到有色人種,這是連聽也沒有聽到過的言論。黑人被認為是絕對不在話下的入,他們沒有任何力量,他們甘願讓社會碾成粉未,這就證明他們是不在話下的人。在講話中隨便提到他們,證明底特律幫的這位老頭子思想不集中,講話老是離題萬里。

所有的老頭子都發了言,他們都哀嘆販賣毒品是會引起麻煩的壞事,但卻都一致認為無法限制毒品買賣。原因就是做這種生意可賺到的錢大多了,所以勢必有人才冒任何風險也要嘗試一下。這,就是入性。

最後終於達成了協議:毒品販賣是可以允許的;考利昂老頭子必須給東部毒品販賣活動提供某種法律保護。同時,不言而喻,巴茨尼和塔塔格里亞這兩大家族,將負責大規模販運工作。這個攔路虎似的問題解決了之後,會議才能夠進一步研究處理其他問題,還有許多複雜的問題有待解決。大家同意:韋加斯和邁阿密這兩個城市定為開放城市,在這兩個開放城市裡,任何一個黑幫家族都可以開展活動,他們一致認為這兩個城市是大有可為的城市。此外,大家還同意:在這兩個城市裡,絕不允許暴力行動,形形色色的小刑事犯一定要加以制止。大家同意:凡重大問題、凡必要的但可能引起群眾強烈抗議的處決,執行時必須經過這個協商會的批准。大家同意:武工隊員和其他士兵必須加以約束,不許他們因個人區區小事而互相採取暴力犯罪和報復。大家同意:各家族在受到要求時應互相幫助,例如提供劊子手,或向賄賂陪審員提供技術協助等,這種討論,不拘形式,像隨便聊天一樣,不慌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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