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暑  科學知識與層次分類

人對玄祕的事件一直有著濃厚的好奇心和興趣,短短的一生,剛剛對自我與外在的事物有了粗略的認知,大限即接踵而至。人究竟能永生不死嗎?從古到今,有不少人嘗試過各種方法,卻沒有一個人成功過。

當今醫學、營養學的發達,已能把生命逐漸延長,未來更有可能藉著器官的更換,一步一步地向生命的極限挑戰。甚至於在另外一個科技的突破下,人也能轉移自我的經驗,身體雖然消失了,但是「我」卻常留人間!

「我」是什麼?「我」在生與死之間。如果不生不死,「我」豈不成為人間煉獄?秦始皇求長生,派徐福訪尋海外仙山。那只是做皇帝的人或是高高在上,無往不利的人怕失去既得利益必有的一種夢想。

對一個普通的老百姓來說,人世並非如此值得留戀,甚至有不少人以存活為痛苦的泉源。所幸人生尚有一死,否則豈不成為一場永遠醒不了的惡夢?

其實人對生死的態度,完全是環境與人性互相作用決定的。有所得時,人希望多得,且持之長久。當無所得時,人希望這段時間立即過去,馬上找一個新的機會。而人生有得有失,得中有失,失中又有得,委實讓人為難。

生命之奇妙在於來到這個人間,並不是我們自願的。對成長的環境,外來的刺激訊息,我們都沒有選擇的餘地。待我們成長了,在生理需求的驅使下,在無法自主的情況下作這作那。突然有一天,我們由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兩個人成了三個、四個人。為什麼?有誰知道?

儘管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卻以自己也不知道的方法,教導也不是自願到來的下一代。又以自己都不懂的方法,去從事讓我們生存的工作。運氣好時,別人說我們成功了,自信心就有了,把什麼事都看得簡單非凡,胡作非為。一旦莫名其妙地,大家都離我們而去時,自信心又變成了一堆回憶感傷,人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人對自己又瞭解多少?對人生呢?這個世界呢?這些環環相扣、肌理相連的觀念,一個不瞭解,其他的也不可能知道的太多!

一旦討論到人生宇宙,人的認知就接近極限了,很多現象難以用一般概念加以定義。諸如什麼叫宇宙?人說宇宙中充滿能量,而能量又有時間、空間兩種向量。空間的能量是位能,在時間中位移的為運動。這些概念所代表的是什麼?又如何認知?

除非有全面而完整的認知,否則局部的認知就是瞎子摸象。老實說,人能認知的實在不多,由於受限於經驗、記憶、能力,經常多學了這個就忘了那個。所幸宇宙中的事物似乎有著一種規律,一切都依循規律而變化。人突然發現了,何必去追求事物永遠變化不已的表象呢?變化不止的表象,沒有恆定的價值。人以寶貴的生命與精力,不斷地追求,得到卻是一些沒有價值的表象,何苦?

如果我們能瞭解變化的原理,不是就等於得到所有變化的表象了嗎?這就是科學的基本精神!以實証的態度,追求瞭解事物的基本規律。可悲的是直到如今,人類本著科學精神所得到的基本規律,仍然只是事物的表象!

這話怎麼說呢?因為人類對「人」的瞭解不夠,所以什麼是「人所認知」的真相依然矇然不知。人類的行為如果毫無規律可言,人生也就如同一場大夢,不值得研究,也研究不出結果來。然而人生是人透過感官,因應各種變化所作出的必然反應。人所見到的不過是環境的能量變化,人的行為則是變化的後果。至於在見到能量變化與產生行為之間的這一段過程,人完全不瞭解!

人所不瞭解的到底是什麼呢?我們且把它稱為「智能」吧!如果一種機構體,遇到外在的能量變化時能自動選擇最有利的反應,我們即稱此機構體有智能。人既然不瞭解智能為何,當然無法將所不瞭解的過程,設計製造成為「人工智慧」。這一點,就是當今「人工智慧」研究的瓶頸所在!

為什麼其中的原理如此難以理解呢?說穿了,這就是人智的極限。但難以理解不等於不可能理解,在人類文明史上,這種事件太多了。人由不知而知,由不能而能,所有的理解都是逐漸獲得的。幾十萬年以前,人不過是一種直立的「靈長類動物」而已,直到人類建立了文明,為了自別於以往,才自稱為「人」。

人是一種結構體,是由一些永續運動不止的分子一個銜接著一個,把某一個座標位置上的能量變化,傳遞到另一個座標上。當這些能量變化有著統一的規律時,以此規律為體系,我們便稱之為一種系統。

在同一系統之中,可以容許多種功能不同的子系統,共同分工合作。在這些子系統之間必須有一種統一的規律,使各種功能協調配合,成為一「統一的系統」。

此統一規律有很多不同的型式,這也是分類的基礎。人在認知上是以概念作為記憶索引,連通的神經網路則為系統。螞蟻則是以化學氣息為統一的規律,一隻隻行動獨立的螞蟻,因為蟻巢中化學氣息的改變,會產生不同的行為。植物則用維管束為統一的規律,當然我們也可以用機械、電氣訊號、資料代碼等作為統一傳導的方式。

這些由子系統所組成的統一結構體,具有一定的機能。結構體在某一段時間內,維持著利害一致的中心。此一中心的機體可稱為「生命體」,其機能是「生命力」,這一段時間即為「生命期」。

生命體的必要條件是具有能產生能量變化的結構,生命力則為能量的變化,其變化應以此系統的統一性為原則。生命力的變化,從這個生命系統統一性的開始到終止,其間因為能量的變化及消長,差別甚大。而且一個生命體生命期的結束,並不代表此一「生命」的終止。所以有單一的系統生命期,也有生命的生命期。

單一的系統生命期,在開始之初稱之為「生」,在終止之時則稱為「死」。個人是一種單一系統的生命體,所以個人有生有死。人在出生以後,人體結構提供了一種統一的「生命力」。利用感覺器官,將人所接觸的座標時空中各種能量的變化,統一集中記錄在「心」(事實上為大腦皮層,人「心」可以感覺血液循環的狀況,代表感知,稱「心」表示感知的訊息)中。

我們知道人有兩種生命,一是人本體具備的生命,其生命力主司生理的成長、維持、生殖。這種生命力建立在物質上,其結構有遺傳性,其利害關係是物理化學作用。另一種則是環境變化的生命,是人生存在變化的環境中,人心對各種變化的認知。這種生命力是抽象的「概念」思維,利用環境變化的體用因果,能更有效地延續生存、生活。

人的這兩種生命系統泛稱為「我」,前者以本體為中心系統,直接與人的感官相聯,對人的影響力可以說是絕對的。然而人生存在動態變化的環境中,漸漸知道一時的利害,未必是真正的利害。「我」對事物的認知,就有了短期或長期、臨時或永久的區別。

心理經驗(包括文化、歷史、思維、藝術等)認知不足,或是生理需求過旺的人,必然受到感官的支配,這種「我」乃「感性的我」。而人類之所以能在所有物種中出類拔萃,全靠經驗的累積,能辨別長期的、永久的利害的結果。這種建立在經驗結構上,用「心」的「我」則為「理性的我」。

感性的我又稱為小我,受四度空時限制,隨著物質供應的豐匱而存亡。小我無法轉移,永遠以肉體的利害為中心,是「自私」現象的本源。理性的我為大我,受訊息及概念的限制,隨著物種之存亡而存亡。大我是小我的連續,是人類的精神現象。人由小我到大我的歷程,完全決定於經驗背景及文化的內涵。

再由結構來看,人體因物質而存在,所以對物質有需求性。人心因經驗而產生,故需要不斷的經驗刺激。因權勢而地位鞏固的人,必然爭取權勢;幸福建立在金錢之上的人,則忘命追求金錢;若建立在感情上,則恣意於情愛;再若建立在思想上,當然人的所作所為,無不以理性為準則。

這種結構需求形成了各種自給自足的本位認知,也就是主觀世界。主觀世界也屬於客觀真實,而且客觀世界正是無數個主觀個體所組成。「自我」是一個主觀個體,我的認知不能脫離主觀的自我經驗,一旦人能把自我的生命與客觀整體融合,即可由小我進入大我,體認客觀真實的一切。

由小我進入大我,就是「生命的意義」,進一步說,生理生命體提供了心理生命的可能,由於心理的刺激認知,使此生命個體認知到其所遭遇到的,也正是他所應該採取行動的動機。說得簡單一點,就是物理上「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相等」的定律。

如果把人當作一個物體,環境所產生的作用力,作用在某個人身上,就會有反作用力的產生。而生理及心理上的反作用力唯一的分別,在於生理本來就是一個物體,而心理則具有「時間延遲」的效應,人對經驗的記憶正是此效應的佐証。由此可知,生命並不玄秘,人生也有跡可循,問題只在我們能不能抱著客觀的態度去體認而已。

一九六八年,我在美國洛杉磯的中國戲院,看到了「二○○一年」這部令我震撼的電影。當時我對電腦毫無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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