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小暑  評估、合作、神靈、陰霾

由於天安門事件,中國元氣大傷。全世界喜是生非的知識份子無不搖旗吶喊,希望一舉把中國打入永劫不能超生的地獄。

治理一個沉痾已久的國家,就憑不負責任地吶喊幾聲就成了嗎?美國的民主自由可愛,那只是有能力、有條件的人的特權,其餘幾十億貧苦的大眾呢?自命不凡的知識份子,除了自己之外,可曾想過別人沒有?

知識是什麼?只是一種供自己耀武揚威的工具嗎?如果擁有知識的人不知道、不能夠認識事物的因果,妄想一步登天,那又算什麼知識份子?

美國真是天堂嗎?又是哪些人的天堂呢?以二十分之一的人口,佔用了人類四分之一的資源。他們除了以人權、民主作為手段,對第三世界予取予求外,今天世界的各種動亂,又有哪一件不是由美國始作其俑?

談這些有什麼用?人類已經病入膏肓,社會的資源已被利益既得者霸佔,媒體、廣告成為人心的燈塔。不管你贊成也好,反對也好,人人有權表示意見,人人也都心裡有數,強者已經統治了這個世界,識時務者為俊傑!

我們的工作才剛開始,至少要幾年以後才能拿出成績來。我不忍見到十億個破碎的心在呻吟,卻又恨自己蹉跎多年,否則,我必以人工智慧為中國人爭一口公道!

這時,小王把英文字形做好了,沈紅蓮又叫她做一些特殊符號,她也能順利完工。

我突然靈機一動,為什麼不先公開發表字庫呢?在當前各界士氣低迷之際,一點點令人振奮的火花,也是值得安慰的喜訊。我一向不喜歡錦上添花,可是要想雪裏送炭,也得送得恰到好處,這個字庫正是一個大禮!

我算了一下,這套字庫以二十萬字元的空間單位,能以平均每秒鐘一千個字的速度,產生六億億個各種大小、各種字體的中文字形!如果以點陣方式來做,所佔的空間大約要六百億億字元的空間單位!

如果再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可以教王姝把中文字形的曲線也改成她的,字形的美觀性必然大為增加,字庫就完美無疵了!

可是,等王姝去改中文字形,可能還要半年時光。一方面我希望她做人工智慧,沒有必要浪費在字庫上。一方面我認為字庫的成就是技術的突破,美觀性目前並不重要,產品才要美觀。既要雪裏送炭,就要趁冬天還沒有過去,否則,誰希罕?

我告訴園區,我們可以公開發表「全漢字大字庫」,以表示我這個「知識份子」對國家一點支持的心意。當然,這是個好消息,對科技園也是破天荒的創舉!對科技界也是個值得驕傲的大好消息!

張董立刻興奮地到處張羅,深圳市市科委、計委都全力支持,打算轟轟烈烈地向全國宣示,証明三年來成立特區在高科技方面的實質成果。

科學院也知道了,抱著難以置信的態度,先派了軟體所的所長以及幾位專家,特別先來評估。不評估還好,一經評估,人人大開眼界。大家異口同聲,認為這是超越世界水準的新技術,應該由科學院出面,代表國家來發表!

一下子,一掃幾個月的陰霾,園區沸騰了。以張董事長為主,領導著王總以及幾位副總經理,成立了專案小組,密集地開會籌劃。這時,天天有各地的來人參觀,人人忙著張羅打點。果然,炭還沒有燃起,溫暖已經讓人心醉了。

由於科學院及深圳市政府都在爭取主導權,園區左右為難。經過一再折衝的結果,我保証明年還有新技術出爐,也保証明年由深圳市政府主持。於是,我們決定在八月一日,在科學院的主持下,假北京向全世界公開發表。

還有一件事也爭論了很久,張董主張把會場設在人民大會堂,並邀請各界政要參加。有人則認為不應該與政治扯在一起。事實上,不論哪種選擇,都是利害參半。在人民大會堂,聲勢當然浩大,但正值這個敏感的時刻,不懂技術的人,會認為這只是一種宣傳。而不利用人民大會堂,再好的技術,其影響力都不可能太大。

最後,會場決定在費用高昂的友誼賓館。科學院的看法是,以這件事而言,完全是技術的突破,只要能對國內軟體界產生了鼓舞的作用,目的就達到了。

八月一日,在科學院院長周光召的主持下,我們成功地展示了字庫的相關技術。而且在當時最具盛名的十多位學者專家認真的評審下,給予了「超越世界水平」的最高評價。評審委員中,有北大的王選教授,他的華光中文排版系統,在一塊特用硬體晶片的輔助下,造字速度比我的還慢了四倍。

還有另一位電腦文字專家石雲程,是四炮(相當於台灣的飛彈營)的工程師,他們對我的程式極有興趣,一直有意技術合作。只惜我對發展產品興趣缺缺,既不願見到有人獨佔市場,又困於資金不足,想把技術傳授給大眾也行不通。

石雲程曾邀我參觀他的工作,由於他採用點陣,字形雖好,目前用處不大。倒是他的工程師在閒談中,抱怨經費不足時,我聽到了一件奇聞。

四炮是高科技的軍種,有不少研究經費,由於「特異功能」大行其道,部隊領導接受「專家」建議,組織了一個特異功能的隊伍,約有一百多人。他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朝夕練功,認為「氣功」可以防禦敵人飛彈。

「真有效嗎?」我懂氣功,一聽就知道是個騙局。

「敵人飛彈沒打過來,你說算不算是有效?至少,已經練死了一個人。」

「那為什麼還要繼續下去呢?」

「專家說,練得久功夫才深,對付飛彈當然要很長的時間!」

「你們這裡科學家很多呀!難道不能出面阻止?」

「阻止?有個知名的科學家提了一個建議,說先不要考慮防止飛彈,只要能証明氣功可以阻擋足球。就可以組隊坐在自己球門後面,讓中國的足球先衝出亞洲!」

「對呀!這才是科學態度。」

「科學態度?上面說這是失敗主義,氣功專家說皮球太簡單,他們不屑於做!」

發表會大大成功,一夕之間,我在大陸上有了些虛名。所有的親戚都出現了,我自再世為人,全心奉獻於工作,早就六親不認,所以一概拒之於千里之外。

由於電腦是當紅的科技,是經濟利益的核心,所以在這個圈子裏找「義人」,實在是緣木而求魚。可是中國社會科學院的欒貴明先生,卻算得上是個標準的義人。

這次我在北京遇到了欒貴明先生,他和我年紀相若,但卻身材魁梧,是個道地的燕趙男兒。他們中心對中文作了大量的整理,所以對中文資訊的認識非常清楚。

只可惜我們都只是文化的維護者,無法阻擋以生產及促銷為主力的廠商,而目前文化界對電腦避之唯恐不及,是以兩個人談來備感寂寞。

一九九三年,我回台灣之後,欒貴明擬舉辦一個中文資訊應用的研討會,我也準備發展一套人文系統,共襄盛舉。但因他受到某方面的阻撓,會議功敗垂成。我的人文統原是為這個會議而開發,既然受到打壓,我也就只好延後了。

一回到深圳,我們就全力投入聚珍的工作。張達權把系統平台準備好了,只要有可以共用的程式,他隨時可以納入系統中。小胡的繪圖進度不錯,每天見他運指如飛,人也像蝴蝶一般,穿梭在各個辦公室之間。小段做視窗,他是科學院軟體所的高手,由所長特別推介而來。小蔡負責幕前排版,做得焦頭爛額。黃剛做資料庫,他很認真,也很緊張。據小何說,黃剛在宿舍中,每天晚上一定要緊緊地關上門,然後對天長嘯:

「受不了囉!受不了囉!」

麻煩的是表格處理,先是由小何與另一位有經驗的工程師同做,結果連續換了幾個人。最後只有小何一個人堅持下來,其他的人,不是走了,就是被我開除了。

在我們去北京之前,我們經常上報,有了名氣,就常有人來園區求職。我正苦於人手不足,能寫程式的不多,便挑選了幾位學歷、背景兼優的電算系科班出身的工程師。那時正忙於籌備展覽,一切課程停止,沒有辦法對他們作心理輔導。

我去北京時,把幾位核心的工程師都帶走了,只剩下幾個行政人員和新來的工程師,交給沈紅蓮負責管理。我一走,那幾個新來的,就開始偷雞摸狗。沈紅蓮一聲不響,把他們每日的工作時間和進度一一記錄下來,我回來一看,氣得不得了。

我認為此風不可長,他們則爭取人權,堅不認錯,最後都自願走路。

另外還有一位北大的高材生,姓芮,他第一次來公司參觀時,就嘲笑我們的技術是土法煉鋼。待我們北京評估成功了,他就千方百計託人說項,非來我們公司不可。

我不願因為成見或是誤會,害得一位有志青年失去了機會,便找他來面談:

「你為什麼一定要來我們這裡呢?」

「我承認以往錯了,你們真有技術,我願意虛心學習。」

「你怎麼知道我們真有技術呢?」

「我的輔導老師是王選教授,他很推崇你!」

「那是客氣話,你也相信?」

「能讓王教授客氣的人不多,所以我非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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