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電腦  倉頡、天龍、零壹、漢卡

聽說在我還沒到三大以前,有一位先生發明了用水來代替汽油,並曾表演給蔣將軍看。蔣將軍認為如能以水取代汽油,對國計民生將有大利。於是介紹了一位高雄拆船業的鉅子,準備投資生產。

這時,蔣將軍想到了中文電腦,也勸這位拆船鉅子投資。不幸那位以水代油的發明人一口咬定要先付錢,否則拒絕接受化驗。我的中文電腦更有如神話,尚在未定之天,自然更令人卻步。

蔣將軍介紹大同公司與我合作,大同公司也很有興趣。林挺生先生請我吃飯、合影留念,並令其技術人員我討論了所有的技術問題。最後,大同公司慎重其事,由律師給我開出合作的條件:我負責提供所有的技術,他們全權生產銷售;我的全部報酬,則是一台中文電腦。

我看了合約,簡直是匪夷所思!我便向蔣將軍報告,他聽了只含蓄地說:「邦復,別急,我會給你找一位有見識、有能力的人來合作。」

蔣將軍再接再厲,又找了一從由海軍退役的應先生,他的夫人是位有名的模特兒。夫因妻貴,應先生經營服裝賺了錢,他特別向蔣將軍表示,要以實際行動,回饋社會。

自與應先生初次見面後,每次討論時,應先生都帶著一位律師。談到實質問題時,我說需要三四位研究人員,他聽了大為訝異:「要三四位研究人員做什麼?蔣將軍說已經可以生產了。」

「即使可以生產,也要設計應用程式,開發新產品呀!」我耐著性子,一一地為他解說。

他頗不以為然:「那麼研究人員薪資要多少呢?」

我已經看出來,連三四個工作人員都計較的人,一談到錢可能就吹了。為了使計劃成功,我只開出一般行情的一半,每個人每月一萬二仟元。

「一萬二仟元?我們服裝公司薪水最高的才一萬元!」

「應先生,搞電腦不是賣衣服呀!」

我談不下去了,我倒不是想與服裝公司的人比什麼,而是看出來應先生的格局不外乎指揮一條船、管理一個店面而已。

雖然以後還陸陸續續地談了幾次,問題卻越談越多。到最後我才知道,在他的想像中,所謂中文電腦事業是坐在辦公室裏打打字,印出幾個中文字來。

一再的失敗,我很難向蔣將軍報告,難道都是別人不對嗎?但是我自信沒有做錯,只是蔣將軍介紹的人大半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將軍前後都有兩套嘴臉。

我決定自己去找,找誰呢?有個朋友介紹了一位上海幫的企業家,說是有名的鬼才,最能賞識有創意的科技,而且在好些有名的電子公司都有投資。

我邀了沈紅蓮同往,為的是怕說錯話弄砸了大好機會。

會面的地方是中山北路一所高級餐廳,我訴求的重點是投資報酬的利潤。談了一會,他很禮貌地打斷我說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要做事就要有錢,對吧!搞什麼中文呢?當中國人都要改用英語時,在做生意的立場來看,這就叫做機會,誰會放著賺錢的機會不做?」

沈紅蓮聽了,差點氣炸。我們痛定思痛,決定不再求人,最好自行籌錢,自己動手!

說來簡單,到哪裏去籌錢?而且還不是一筆小數目。我們打聽了一下,當時王安電腦的2200T 售價是一百六十萬元。東元只有終端機(主機是大電腦,連想都不要想),售價六十萬。伏羲也有中文終端機,可以獨立作業,售價記得是兩百萬元,神通電腦公司則聲稱半年後他們也將推出中文終端機。

幾乎要放棄了,突然看到一則廣告,是一部稱為「小教授」的學習機,售價不到十萬元。雖然是學習機,卻是唯一買得起的「電腦」。生產小教授的是宏碁公司,我特別到他們公司去,看看還有什麼更好的機會。

當時的宏碁公司還在民生東路,一棟四層樓的公寓,他們佔用了一半。小教授名符其實是一部學習機,連螢幕都沒有。由於當時宏碁主要的業務是電動玩具及電子零件,不像王安和神通那樣,有著寬敞的門面與操作展示的陳列室。我非常失望,只好把死馬當作活馬醫,臨走時,順便問他們一下,有沒有賣電腦。

接待我們的業務員也姓朱,叫朱和昌。他說:「當然有,有微電腦,也有發展系統,我們賣了好幾台呢!」

好幾台?一定是太貴了,沒有幾個人買得起。我小心地問:「大概多少錢一台?」我心裡猜,一定在三百萬以上。

「MCZ 售價七十萬,發展系統另加…」

「是電腦嗎?七十萬?」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當然價錢還可以談,要看你要些什麼…」

七十萬!可是到哪裏去找七十萬?我想向葉條輝借,回到台北房屋一看,發現情況不對。各關係企業都在,只有台北房屋的招牌不見了。

所幸工作人員都還認識,打聽之下才知道公司已經被楊天生副董事長接管。葉條輝只保住了「台北房屋」這個老字號,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剩下唯一的希望是把房子賣掉,打聽了一下,目前市價可以賣到一百多萬。可是行得通嗎?不要說開口跟家裡商量,我自己都認為不妥當。

有一天,廉廣全和雷俊到我家來,廉廣全說要由軍中退休,可以拿到一筆退休金,但是不知道投資什麼才好。我便順口提到中文電腦的事,他們聽了都很感興趣。

「那麼開個公司要投資多少錢?」雷俊問。

「開公司倒不要多少,一二十萬足夠了。但是我要先把機器做出來,要做就得先買設備,目前還差幾十萬塊。」我說得很含糊。

「幾十萬?那算什麼?我們幾個哥們一湊,不就出來了?」雷俊拍著胸脯說,他在黑白兩道還有些朋友,這些錢對他應該不成問題。

果然,不到三天,雷俊找來了幾個功夫界的朋友,加上廉廣全、趙藍平等。他們每個人各湊了十來萬,共有百把萬。其中六十五萬借給我做樣品,其餘的打算投資組織公司,連名稱都有了:豪邦電腦公司,甚至連辦公室也找到了。

江湖人做事總是大刀闊斧的,也就難免粗心大意,一切想當然耳。

「你們現在就把公司成立起來,不怕冤枉花錢嗎?」我問他們。

「哪裡?你看我們這個名字取得多好,筆畫是名家算過的,上上大吉。豪是指豪俠,邦就是你老哥的名字,電腦公司!嘿嘿!」趙藍平答非所問。

看他們那股勁,我也不忍心多說。但公司做什麼生意呢?買賣電腦要大本錢,我的東西還沒有做出來。即令做出來了,也不是憑一個空辦公室就有生意上門的。

不過,我倒想到一種事業可以讓他們開始,就是教別人用電腦。這種工作只要懂一點技術就好了,就算他們不懂,以我學習電腦的訣竅,也可以負責訓練。

「不行!不行!我學什麼?打架還差不多!」藍平說得很坦白。

「我也不能學,這麼一把年紀了,只能學做老闆。」雷俊也說。

「這樣好了,我們請些小姐來,你負責訓練她們…」廉廣全比較冷靜。

「對!對!我負責管小姐!」這邊叫。

「我負責挑選小姐!」那邊喊。

於是,我向宏碁公司買了一台MCZ (Micro Computer of ZILOG),價錢是六十五萬。為了安心工作,我離開了三軍大學,和沈紅蓮兩個人,在內湖麗山街租了一間房子當作我們的實驗室,正式下海。

老實說,我當時對電腦根本是門外漢,只懂一點BASIC語言。要問我憑什麼敢這樣孤注一擲,我確實說不上來。但是,我有信心我能從頭學起,不破釜沉舟,還談什麼奉獻?再說,既然電腦是人做的,別人能,我就沒有學不會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我完全沒有想到成功及失敗的問題,我只覺得應該做。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根繩子,早已把我栓得牢牢的,非得走上這條路不可。至於萬一失敗呢?我不大相信有這種可能,大不了重頭再來。事實上自從我覺悟的那一剎以後,整個人的身、心都起了變化。「我」只是一個殘留在世間的機體,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至於怎樣才叫「應該」,判斷的原則也很簡單,即以長遠的大利為依歸。

總之,我開始學習Z80的組合語言、研究電腦的硬體結構。幾天下來,我立刻找到了問題核心——這部電腦沒有圖形功能,所有英文字元都由硬體提供。而沒有圖形態,我又不能改變它的硬體,就不可能顯示中文。

解決方案之一,是加圖形功能,再不然得由顯示器的英文字元產生器下手。

我立刻打電話給朱和昌,說明當前情況。他建議另加圖形卡,要價十萬。並對我買電腦的動機極感興趣,特別來我的實驗室造訪。

朱和昌聽了我的介紹後說:「聽起來很有意思,但是我不懂技術,能不能請我們總經理來看看?說不定我們能夠合作,對大家都有好處。」

第二天,宏碁的總經理施振榮和朱和昌來到我們的實驗室。在仔細聽完我的講解後,施振榮慎重地考慮了一會,說:「我不太懂你的做法,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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