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歐洲  X射線的誕生地

吳次堡大學物理系的戈倍爾教授,曾在德克薩斯大學當過兩年客座,我選過他一門物理數學。

我進了城,經兩個德國人幫忙,打電話找到了戈倍爾先生,就在他家的沙發上睡了一夜。

戈倍爾夫婦倆剛從美國回來,還沒有定居,租了個小房子先住下,只有一間臥房。他們覺得天天把我放在沙發上不大像話,就跟學校定了物理系館頂樓上的客房給我。

這客房高踞四層樓上,是物理系招待來訪的學者的地方。戈倍爾先生告訴我有不少著名的物理學家,諾貝爾獎得主在這兒住過。他又開玩笑地說:「有時候,侖琴的陰魂半夜會出現。」

侖琴是誰?十九世紀末年,他是吳次堡大學物理教授。一八九五年,他在這棟物理系館裡發現一種新的射線,有很強的穿透性,可以穿過不透明的物質而使照相底片感光。他無以名之,就照代數中用以代表未知數的符號而叫它「X射線」。這個發現,不但是物理學上一個重要的里程碑,為後人了解物理世界提供了有力的線索,為侖琴贏得了第一屆諾貝爾物理獎(一九○一),而且也成為工業和醫藥上無比的利器。在這物理系館的底層,陳列著侖琴的筆記本,X射線管,他用X射線照的照片,和他的諾貝爾獎證書等等。他的半身像供在走廊上。

但是,吳次堡關於X射線的史跡似乎就止於此了。這座跨在曼河兩岸、有一千兩百多年歷史的古城,就跟任何有歷史的歐洲城鎮一樣,不乏百年千年的古蹟:一座十六世紀建的石橋,排列著大如真人的天主教聖人的石像;馬利恩山古堡是一二六一年到一七二○年之間大主教的住所,藏有不少藝術精品;另一所大主教和大公爵的宮室,雕樑畫棟,極盡奢華,其「皇帝廳」的屋頂畫著著名的「五大洲」壁畫;此外更有數不清的豎著尖塔的教堂,隨便抓一個就是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山坡上佈滿葡萄園,德國最好的葡萄酒一桶一桶藏在地窖裡……店舖裡賣的風景明信片上,全是這些古董,但是找不到一張有關X射線的。

世界是不斷前進的,人的眼光望著將來,而不是凝注在紀念碑上。但是紀念碑也有分別的;有的紀念英勇的事蹟、重大的成就,有的則紀念著不幸的錯失,乃至滔天的罪惡。當我們看到一件近代科學史上偉大的發明無人理睬,而封建、專制、迷信的遺臭卻受到大力的宣揚,贏得紛至沓來的觀光客的唏噓讚嘆時,我們不能不感到不平吧!

在吳次堡街上遇到兩個香港人,第二天應邀去他們的住所吃飯。他們一夥六、七個來自港、馬、星、泰的華人,在這裡的一家塑膠工廠實習。吃完飯他們開始賭錢,我踱回學校睡覺。

子夜時分,對街的生理研究所傳來陣陣狗哭,但侖琴的鬼魂並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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