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探冰河

在聖莫理士和李歐伯兄弟分手,就坐了一小段火車到摩特拉區去看冰河。

下了火車向南走一個多小時的山徑,就到了冰河邊的山莊,途中遇到了大雷雨,雨衣只管得了上半身,褲管和鞋子都淋透了。好在到了山莊就換上背包裡的乾衣服。山莊裡有熱湯、熱茶,配上自備的乾糧,熱呼呼地飽吃一頓。飯廳裡坐滿了登山的人,在雪亮的煤氣燈下,吃、喝、談話,一屋子暖洋洋,風、雨、雷、冰、雪,都拋在窗外了。

朝陽驅走了一夜風雨,雪山冰河,亮得刺眼。一屋子登山客天不亮就摸黑起床出發,這時山莊只剩下我一個旅客。主人家裡裡外外忙著雜事,我提了水壺和午餐,走下冰河去。

冰河流得很慢,一天不過幾寸而已,站在旁邊是看不出它動的。河面上佈滿了橫紋,遠看像皮膚上的皺紋,走下去才見是一層一層高過人的冰尖和深淺不同的冰縫,深的不見底,淺的也吃得下半個人,至少一條腿。山莊的對岸,有一條短短的支流,坡度較主流陡,遇此冰塊流下時擠成更高的冰尖和更深的冰縫,我沒有走冰的釘鞋,一步一步小心的橫過冰河到對岸,又走了回來,總算沒有失足,走冰河的遊人極少,一整天只遇見兩批,要是不小心掉下冰縫,不知道叫救命有沒有人聽得見。

天上沒有一片雲,連串的雪山排列在蜿蜒的冰河後面,最高的白尼那峰,海拔四千零四十九公尺,潔白如玉,是瑞士和義大利的國界。在最陡的雪坡上,偶爾崩下一攤積雪,帶起如雷的響聲。冰河左進的山坡草地上,有三五成群的野山羊跑過。忽然,一架瑞士空軍的噴射機沿著冰河飛來,看看好像直衝向山壁,突然拉上去,盤過山頭而去。奇怪的是,在這寂靜的冰河上,我並不討厭這架飛機呼嘯的噪音,反倒欣賞它那矯健的身影,可能是因為它為靜態的山河帶來了動力吧!「盪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這裡沒有鳥,飛機算是鐵鳥。

三個月的旅程,這時只剩下五分之一了,我只得告別我永遠看不厭的阿爾卑斯山,經過朱利爾山口,經過蘇黎世,經過巴色爾,回到德國。這一路相當順利,遇到一對年輕的比利時夫婦,他們把小女兒留給外婆,出來渡假。我上了他們的車,開進德國,沿著法德邊境向北走,直到他們要向西轉向比利時我才下車。又換了幾趟車,經法蘭克福,向東轉,在夜晚十點半到了吳次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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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世界第一高峰,在中國與尼泊爾邊境的喜馬拉雅山中。這個峰在清康熙年間(西元一七一七年)出版的地圖就載明了,且照西藏語的發音,譯為「珠穆郎瑪」峰。這名詞在藏文中是個女神的名字,可能「聖母峰」一名就是意譯吧!英國人佔印度時,派員測量,將此峰為駐印度測量長的名字而命名為「埃佛勒斯峰」(西元一八六三年),就成為今天西方人通用的名稱。事實上,珠穆郎瑪峰的初次印在中國的地圖上時,埃佛勒斯先生尚未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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