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崙打敗仗的地方

西元一八一五年六月十八日是歐洲史上重要的一個日子。拿破崙二十年的風雲叱吒,在這一天隨著四萬五千名官兵,一萬五千匹戰馬的生命灰飛煙滅了。而歐洲跟著享受了五十年的和平。這驚天動地的一戰,就發生在布魯塞爾南邊二十公里處的滑鐵盧。

從布魯塞爾市區坐公共汽車,半個鐘頭就到達了滑鐵盧,四望只見平疇千里,麥浪翻風,草地上牛群徜徉。田舍有成群的、有落單的、顏色都跟碧綠的田野配得恰到好處。艷陽高照,這城郊的綠野確是假日遠足的好去處,但是等我找尋有關滑鐵盧之戰的古蹟時,才知大戰的遺跡早已不存,可看的只有幾座小紀念碑、一座紀念館和一座紀念塔而已。

那紀念館是個圓蛋糕形的房子,裡面是一圈三百六十度的壁畫。畫的當然是滑鐵盧之戰的情景;近景用實物和模型佈置。中景和遠景則畫在牆上。從藝術的觀點看,似乎不能算上乘之作,從歷史的觀點看,則說明的文字太簡略了。

紀念塔是座圓錐形的土山,蓋滿綠草,山頂上豎著一隻用法軍的大砲改鑄成的大獅子,象徵英軍的威風。拾著一道兩百多級的階梯,可以上到山頂的獅子座下。四望風景極佳,而山腳下的「觀光村」也盡收眼底。

「觀光村」的格局類似烏來、碧潭、擠滿小吃店、紀念品店、電影院、和私人經營的博物館。小小門面的博物館到底藏些什麼東西我也沒去看。電影院放映的滑鐵盧之戰影片當然不可能是「真蹟」,更沒有興趣。引起我注意的是紀念品店裡有種種千奇百怪的紀念品上(不乏Made in Japan者)印著那位打敗仗的法國皇帝的像,而有威靈頓將軍像的則寥寥無幾。這也難怪。威靈頓不過是個著名的防禦將軍,而栽在他手下的,卻是個千古少有的雄才。歷史上著得誰人的名姓,是不爭的事實。每當提起滑鐵盧,人人知道是拿破崙吃敗仗的地方,有誰會開口就說那是威靈頓打勝仗的地方?

整天青空如洗,在草地上睡了個午覺。傍晚,雷雨交作,雨衣已不管用。跑進一家體育用品店躲一陣,雨小了才攔車回城裡。沿路見走路的、騎車的、騎馬的,一個個全淋得落湯雞。史家論拿破崙之敗,認為因天雨而延遲了砲兵出動的時間是一大原因。整個歐洲的命運,難道就決定在那幾個小時的雨嗎?

中華民國駐比利時大使館的地址,是以前我從一本雜誌上抄下來的,不料卻派了很大的用場;本來要找一個大使館並不是難事,怎奈我又聾又啞,於法文、佛來明文一竅不通,而比利時人之通英文者並不多見,通中文的更為稀有。問路嘛,不會說話,查電話簿又不識字。現在手上拿著地址,問路就可以手勢行之。因此我毫無困難地找到傑克將軍大道十九號的中國大使館,又由那兒找到幾條街外的文參處,在那兒,受到黃太太以及傅維新先生極熱忱的接待,他們給了我一面小國旗,(是我要來釘在背包上的。)給我德國領事館的地址和電話、魯汶「中國之家」和幾位中國留學生的地址。臨走時傅先生還特地跑出去買了一大條巧克力糖給我。正是我最愛吃的。

西德領事館果然已收到香港方面來的通知:可以給我簽證,但是要押金三百美元,出境時退還。我口袋裡總共只有四百塊左右,押上三百,則我到了德國活不了多久就要斷糧。步出領事館,心情頗為沉重,不知為什麼中國人要受這種待遇。剛才從文參處帶出來的溫暖完全冷卻了,我心裡只盤算著該怎麼辦。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走到公園裡坐下,就寫了一張明信片給柏林的阿必茲先生(小阿必茲早已寫信回家,說我要去了。)說明簽證要押金的事,希望到柏林時能向他們借點錢,待我離開德國取回押金就奉還。

這天是星期一,美術館都不開門,所以,我辦了「外交」後就在街上蹓躂,在路邊買個麵包填肚子,老闆娘很和氣,送我一碟炸馬鈴薯條。這是把馬鈴薯切成小條,在油裡炸黃的。美國人不可一日無此君,當零嘴、也當正餐吃。稱之為「法國炸」。以前我並不知道這是不是道地的法國吃食。食物離了故鄉,往往改頭換面,雖博得異鄉人的青睞,卻已盡失原來的風味。老美愛吃的「雜碎」,就只有在番邦的唐餐館才能吃得到,中土並不曾見。反過來說,我在臺灣時就吃「沙拉麵包」,後來出了洋,才知道「沙拉」到底是怎麼回事。因此當我在法國的芳鄰比利時見到到處都賣炸馬鈴薯條,並且聽說在法國也一樣流行時,頗感到世界上到底還有幾分真理:「法國炸」果然是法國貨,雖然發明它的是比利時人而非法國人,而且在法文裡光叫「炸」而不叫「法國炸」。

下午走過王宮前,正遇到法國總統龐畢度來訪,警崗四佈,王宮對面停了八十多輛各國使節的汽車,整條街都擠著看熱鬧的人,有不少手拿著小國旗。有一位女士把紅白藍三色的法國國旗拴在她的小狗脖子上,而在國旗的白條子上寫著「龐畢度萬歲」,但小狗並不知道牠負有外交使命,帶著國旗和標語,仍然翹起一條腿做牠平常散步時常做的事。不久龐畢度的專車在大隊摩托車前呼後擁下來到,駛進王宮。觀眾並未散去,我看時間五點多鐘了,王宮二樓有一間房燈火輝煌,想來是有一場國宴,我不能空著肚子看人家吃飯,走吧!

夾在下班的人潮裡去看了「撒尿小孩」。這個一手撐腰、一手捏著雞雞向天撒尿的小孩的銅像是在一條小巷子拐角上,大小跟真人一般,那小便就是噴泉,落到底下的水池裡。在歐美的城市裡噴泉並不是希罕的東西。這個小小的噴泉,了無煊赫之處,頂多算是個別出心裁的設計罷了,不知為什麼會馳名世界,幾乎成了布魯塞爾的註冊商標。至於它的來源有兩個不同說法:一說是一個小孩撒尿澆熄一堆火,因而消滅了一場可能的火災。另一說是一個富人的小孩走失了,他許願在找到孩子時就以孩子當時的姿態做個銅像,後來小孩被找到時正在撒尿。這兩種傳說已無法考證孰真孰偽,或二者皆偽。反正傳說中帶點虛虛實實更增加美感,有何不可?荷蘭也有個很莫名其妙的故事,說有個小孩用手指堵住堤防上的漏洞因而保住了堤防沒有崩潰,救了成千人的性命。其實這個故事是美國人捏造的。荷蘭人將錯就錯,做了個小孩堵洞的銅像放在堤防邊,無非是觀光生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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