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田園將蕪胡不歸 第四百四十章 親仇

法陣外邊,榮華藏緩步走近。

紅箋目光與他相遇,手指微微曲張,一時間幾乎控制不住心底的衝動,想要對著他動用《大難經》。

夏不降沒有發覺紅箋神情有異,在法陣里稍微挪動了一下,以便叫師父注意到自己。

榮華藏目光微沉,沖他點了下頭。

夏不降悄聲道:「放心,我師父人很好,不會出賣咱們。」

紅箋卻不大敢信任榮華藏:「祛邪符……」你師父沒有種那符嗎?

榮華藏取出一套陣盤陣旗,彎腰擺弄,口裡道:「我看你還不大了解祛邪符,他可以決定我的生死,卻不能控制我想什麼做什麼。」

紅箋微微鬆了口氣:「這麼說也並不能搜魂?」

「自然。據聞最早來到這裡避禍的門人近千,宗主還小,傳承遺失大半,眾人修為最高的不過元嬰,就這樣依舊不能齊心,數萬年間多次出現變故,剩下的人越來越少,直到符陣部一位部宗遵照宗主的命令創出了祛邪符,宗主才將大權全部收到自己手裡,再不擔心出現叛逆。」榮華藏取出了幾張符籙,「子符種入紫府,母符留在史仙主那裡,種下祛邪符之後,你的生死皆在史仙主一念之間,他信任你,才會重用你。準備準備,咱們明天便開始種符。」

「師父,你這是……」夏不降嚇了一跳,顯然未想到榮華藏明知這女修是自己的朋友還如此不留情面。

紅箋瞥了他一眼,悄聲以口型問他:「你也種了那符?」

「沒有,沒有。」夏不降連連搖頭。

二人的小動作全未避過榮華藏的眼睛,他微微一哂:「他還不夠格,想種符不出意外還需再等個七八十年,或者我死了,他能坐上我的位置。」

夏不降聞言一縮脖子:「別,我可不想種那東西。」

榮華藏不為所動,轉向紅箋:「你就比他強多了,一來就受重用,有上仙的位置坐。」

他面無表情,紅箋聽不出這是在譏諷自己還是他確實就這麼想的。不過祛邪符的事不急在一時,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跟榮華藏打聽。

「榮部宗,史仙主身邊那位元嬰圓滿,是生滅部的部宗巴丘?」

榮華藏沒有直接回答,卻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夏不降看不過去,一旁插嘴:「師父,是我告訴她的,之前她救過我的命,現在到我報答她的時候了。」

榮華藏白了徒弟一眼:「你有本事自去報答,扯上旁人算怎麼回事?」

夏不降「嘿嘿」而笑,又擔心地道:「對了,師父你身上還有那祛邪符,要不要緊?她想打聽生滅部的事,不要緊你就跟她說說唄。」

榮華藏沒有理會夏不降,向紅箋道:「你想知道什麼?」

紅箋心頭砰砰而跳,深吸了一口氣:「敢問前輩,生滅部的傳承功法是……」

榮華藏的回答正如她預料到的那個答案:「生滅部的傳承功法十分奇特,叫作『萬化生滅功』。」

紅箋目光一下子變得熾熱,從九歲到如今,她的心底一直有一個遺憾,曾經她以為茫茫人海事過境遷,最終她只能像石清響經過的那一世一樣,再也得不到父母的半點兒消息,而現在她卻感覺自己似是就站在真相面前,伸手就能觸及到它。

會不會爹娘因為修鍊了「萬化生滅功」,被這個結界中的人發現,將他們抓到這裡面來,所以才這麼多年不能回去找自己和方崢?

夏不降說了,生滅部有六七個人呢,紅箋眼望榮華藏張了張嘴,近鄉情怯,一下子竟沒能問得出口。

半晌,她才聽到自己有些失真的聲音問:「前輩,生滅部里,可有一對道侶,男的姓方?」她看著榮華藏欲待搖頭,急忙又補充道:「大約一百年前他們還在道修大陸,來結界的時間必在百年之內。他們倆個男的是木靈根,女的是水靈根,都會使『萬化生滅功』……」

她說到這個程度,不但夏不降呆住,就連榮華藏都愣怔了半天,好一會兒紅箋才聽到他道:「生滅部里沒有你說的這兩個人,『萬化生滅功』是什麼樣的功法你了解嗎?生滅部要保證歷代仙主和上仙們的後人身具靈根能夠修鍊,傳承到現在,還在修鍊那功法的幾個修為都不高,你別看部宗巴丘是元嬰圓滿,他可並沒有練那功法。」

紅箋不由地露出了失望之色,她深深呼吸想要趕緊恢複如常,暗自不住安慰自己:「別急,慢慢找,總會找到線索。」

這時候榮華藏卻又道:「你說的一百年前那一對男女,我似乎有點兒印象,不知你同他們……」

紅箋瞪大了眼睛,唯恐榮華藏欺騙自己,她再也顧不得會不會被對方發現,悄悄掐了個法訣,運轉《大難經》。

《大難經》不接觸對方也能探得那些特彆強烈的念頭,加上她神識比榮華藏強大得太多,不等榮華藏有所覺察,紅箋已收起了《大難經》,並且放下心來,道:「那是我的爹娘。我九歲大,他們便把我和弟弟送到了丹崖宗,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他們的消息。」

榮華藏詫異地重新打量紅箋,紅箋會意,停下了「生命假面」,恢複本來模樣:「我應該長得像我娘多一些。不知道記得對不對……」她揮手施展凝水訣,在三人面前突兀地出現了一面水幕,水珠厚薄加上光線折射,在水幕上浮現出兩個清晰的人像。

榮華藏怔怔地望著那一男一女,目光變得異常複雜。

「你……姓方?」他走過來,施法移來幾把椅子,和顏悅色道:「坐下慢慢說吧,你爹娘其實早已經不在了,你不要太難過。」

「砰」的一聲,水幕碎裂,水珠濺得紅箋滿身都是,她不可置信地獃獃站著一動不動,榮華藏先坐下來,給她講述了一段過往。

「你說你爹娘都修鍊了『萬化生滅功』,其實無名天道宗的後人只有你娘。她是前任生滅部部宗秦師姐的孩子。」榮華藏沒有看向紅箋,他的眼睛盯在了法陣中的某一處,神情顯得有些恍惚,「這裡人越來越少,史仙主又不願意自道修大陸招收門人,花空郎便催著女修們趕緊同人結成道侶,好多生下孩子。秦師姐一直沒有看上誰,史仙主的靈根是秦師姐所造,因為這個,花空郎不敢過於逼她,可後來史仙主說,宗門裡沒有比他更厲害的男人,他不嫌秦師姐年紀大,叫秦師姐索性跟他得了。」

「史夜?」夏不降怪聲道。

榮華藏慢慢點了點頭。

「她答應了?」紅箋咬牙,那可是自己的外婆,再想一想今日所見史夜那副德行,她可不願自己的外公竟是這等貨色。

「秦師姐自然是不肯的,我那時還不是這符陣部的部宗,和她也不是很熟,後來秦師姐突然有孕,卻不肯透露孩子的父親是誰。史仙主發了一通脾氣,叫花空郎去查,不過秦師姐懷了孩子,這孩子日後註定要修鍊『萬化生滅功』,史仙主就暫時放過了秦師姐,後來她肚子大了,深居簡出,史仙主就把她給忘在了腦後。」

「誰料孩子一出生,有人打開了結界,幫著秦師姐把孩子給悄悄送走了。那孩子就是你娘。」

紅箋澀聲道:「我外婆呢?」

「秦師姐是種過祛邪符的,她留了下來,後來不堪受辱,自盡而亡。結界打開竟然連史仙主的神識都被騙過,你該猜到你那外公是我們符陣部的人,你那外公不是上仙,沒有種符,當時走也就走了,但他怕連累師兄弟,留了下來。即使這樣,史仙主依舊大發雷霆,處死了他和當時的符陣部部宗,其他的人全部貶作仙仆。」

「那師父你……」夏不降詫異地問。

榮華藏苦笑:「你娘當時是由秦師姐的徒弟帶著,史仙主命我等帶罪立功,分了幾隊出去尋找你娘,我與巴丘一隊,結果你該猜到了。」

「你們找到了我娘?所以巴丘做了生滅部的部宗,而前輩就接掌了符陣部。」紅箋眼中發熱,這幾句話說得殺氣騰騰。

榮華藏嘆道:「等找到你爹娘時,已經過去了很多年,秦師姐的徒弟已經過世,連你弟弟都那麼大了。我當時修為太弱,能做的事情有限,只能以法陣拖延了幾日,叫他夫妻有時間安置一下孩子。」

紅箋一時說不出話來,這麼說對面的這位榮部宗不是仇人,反到是自己的恩人。停了一停,她才剋制住心頭的酸澀,道:「那其他人呢,他們自始至終都不知道我爹娘生了兩個孩子?」

榮華藏道:「其實我們只是奉命尋回你娘,其它的,只要史仙主不發話,誰願意多事?就是你爹,逃也能逃得掉。只是他不肯逃罷了。」

紅箋擺了擺手,阻止榮華藏再講下去,在此之前,她還有虛與委蛇,挑動史夜去對付季有雲的打算,此時胸中燃燒的只有熊熊怒火,不親手報此大仇,枉為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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