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雖九死其猶未悔 第九十九章 大難經

送了葯來?季前輩怎麼了,需要喝葯?

紅箋起身要去接葯,她早看到牢門上方有個小窗,紅箋之前呆過的牢房也是如此,牢飯都是隔著窗戶遞進來,如果接得晚了,送飯的人就會二話不說,直接扔進來。

季有風卻抓住了她的手,十分不客氣地衝來人道:「你開了門送進來吧,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們。」

來人聲音中透著為難:「大先生,我這裡沒有這牢房的鑰匙!」

季有風不耐煩地道:「那就去叫有鑰匙的人來,告訴他今天的葯我喝了。」

那人連忙道:「是,您等著。」他不但用了恭敬的語氣,還急匆匆地走了。

紅箋奇怪之極,擔心地問:「前輩,他們給你喝什麼葯?」

「十全大補藥,他們怕我這殘廢受不了牢里的苦,一命歸了西。」季有風將眼睛眯起,又恢複了懶洋洋的模樣。

紅箋眨了眨眼睛,她覺著實在不能理解,不由問道:「他們是誰?煉魔大牢的長老們?那些老頭子給前輩送補藥來,求著前輩喝?」

「是啊,平時我懶得叫他們遂了心思,不過今天既然他們把你送來了,不妨給他們這個面子。」

紅箋愈加胡塗了,不過季有風既然這麼說,這葯肯定就不是那麼好喝的。

過了一陣,送紅箋來的那老者聞訊趕來,隔著門問候了季有風幾句,便拿了鑰匙「嘩啷嘩啷」地開門。

牢門打開,看守端進來一碗葯,季有風吩咐紅箋道:「你去接過來。」

紅箋應了一聲,上前和看守打了個照面,她早忘了方才被季有風摸了滿臉的鼻血,那看守猛一抬頭卻借著燈光看個正著,手上一抖,差點將葯碗打翻。

季有風皺眉看著三人沒有說話,那老者恭敬地問:「大先生還有什麼吩咐?」

季有風指了紅箋:「把她腿上系著的鏈子打開。」

那老者怔了怔笑了,說道:「大先生真是憐香惜玉。」他立刻轉頭吩咐送葯進來的看守:「去取鑰匙來,把這女修的腳鐐去了吧。」

看守奉命而去,不大會兒的工夫那幅束縛了紅箋兩年多的沉重腳鐐被取了下來。

季有風也極為痛快,自紅箋手中接了葯碗,連看也不看,仰面將那碗黑乎乎的汁水喝得一乾二淨。

老者見狀笑道:「大先生要能堅持著喝這劑葯,不用一個月,保證能將身體調理到之前的巔峰狀態。」

季有風不欲和他多說,揮手打發他:「行了,你們走吧,別耽誤我休息。」

老者立刻上前去收了碗,又細心地檢查了一下燈油是否夠用,方才和那看守退出去,鎖上了牢房。

「你怎麼那麼快就全都喝了,萬一有毒呢?還吐得出來嗎?」紅箋又是不解,又是擔憂。

季有風這些年生活得既憋屈又壓抑,他本來也不是個什麼好脾氣的人,如今性格變得更是怪異,住在這玄武牢里時不時都要搞出點兒事來折騰人為樂,可此時他看著燈下紅箋原本的一張俏臉抹得像只花貓還不自知,偏偏露出一幅老成持重的表情,突然就覺著特別得好笑,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

紅箋詫異地望著他,季有風越笑越厲害,他笑了一陣,才意識到自己實是多少年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了,搖了搖頭,難得開口向紅箋解釋:「沒事。他們比我自己更害怕我死。」

紅箋有些說不出話來,將一個人狠狠折磨,卻又靈丹妙藥供著生怕他有個好歹,那自是這個人拿捏著特別要緊的東西,只要沒有從他腦袋裡挖出來,就不能叫他死。

果然聽著季有風心情頗好的又道:「你適才說我那好弟弟會什麼水系洞察術,那你肯定不知道這是我家傳的秘術,叫做『大難經』。我們季家的祖先可是輝煌過,靠著這部『大難經』,不過元嬰修為便做下了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你道當年商傾醉何以能找到『蜃景神殿』?其實並不像大家現在傳說的那樣『魔修氣數已盡,故而上天叫商化神誤打誤撞進入神殿』,我季家先祖和商傾醉是生死之交,那一回『蜃景神殿』現世的時間和位置都是先祖以『大難經』算出來的。」

紅箋吃驚地瞪圓了眼睛,失聲道:「『蜃景神殿』真的能算出來?那季有雲豈不是……」季有雲也是元嬰,他野心勃勃,若叫他找到「蜃景神殿」,這天下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季有風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怕什麼,大驚小怪,我好心叫你增長見識,你乖乖聽我說完。」

他躺在床榻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將一隻胳膊枕到腦袋底上,接著說道:「當時魔修猖獗,『蜃景神殿』在無盡海深處出現仍是頭等大事,先祖生怕有誤,便也陪同前往,在神殿外邊等候。『大難經』是算不到自己的,商傾醉在神殿里經受考驗,我先祖那裡卻來了敵人。先祖遇害,半部『大難經』被魔修搶走,可魔修想要進入神殿卻也來不及了,只得遠遠逃遁。」

紅箋吃驚之下發出一聲低呼,季有風沖她點點頭,繼續講敘:「這一切神殿里的商傾醉全然不知,最後『天幕』隔絕了道修魔修,他想得回那半部『大難經』也遲了。先祖的獨子同我一樣是金靈根,資質一般,這門家傳絕學又十分難煉,他終其一生只修鍊到金丹圓滿,並且少了半部『大難經』傳承,他也很難有太大作為,只是在商傾醉的幫助下建成了這座煉魔大牢,以『大難經』來區分善惡,約束未及撤到『天幕』那邊的魔修。」

原來這煉魔大牢竟是這麼來的,怪不得季有雲可以控制了其他幾位長老一手遮天,而季有風落到如此境況,任琛等人對他也是頗為客氣,不曾將事情做絕。

紅箋不敢再打斷季有風,她心念電轉,突然想起師祖死後戴明池當著丹崖宗眾人在寰華殿說的那一番話,他說化神收徒是為了送他們去魔修那邊為季有雲尋找功法殘篇,這竟然是真的。

季有風講到這裡,卻突然沖紅箋笑了笑,示意她靠近些。

紅箋對季有風沒什麼防備之心,見狀還以為他嫌自己離得遠,這麼躺著說話費勁兒,便將一顆腦袋湊了過去,季有風突然抬起空著的那隻手,三根指頭捏住了紅箋的面頰,用力地扯了一扯。

紅箋又是吃痛又是意外,「哎呀」叫了一聲,趕緊掙脫開,伸手捂住了半邊側臉,嗔怪地瞪視季有風。

若不看那張精彩萬分的臉,燈光下她的目光明澈如秋水,竟是意外得動人心魄。

季有風縱聲而笑,笑聲中透著得意,邊笑邊道:「小丫頭,不用擔心。我們季家祖宗生怕子孫不肖,這半部『大難經』選擇傳人向來十分謹慎,只是我爹娘死得早,才叫那混賬鑽了空子,鬥了這麼多年,半部經書我倆都學到大半,他想學全,還要到我的腦袋裡來找。現在那混賬自以為一切在握,最怕我眼一閉,不陪他玩了。你在這裡,我自會護著你周全。」

紅箋瞪著眼,乾脆大聲道:「你再這麼欺負我,我也不陪你玩了!」

季有風聽到她竟憋出這麼一句話來,五官扭曲了一下,猛地在床上翻了個身,將頭埋在了枕頭上,肩膀微微顫抖。

紅箋不知他是哭是笑,只聽著穿過他肩頭那根幽黑的鏈子響個不停,漸漸覺著有些不忍。

季前輩這麼多年一直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大牢里,又身有殘疾,一定孤獨憋悶得很,突然有個信任的人來陪伴,高興之下難免舉止失常,就像小孩子一樣手腳都沒處放。

她將捂著臉頰的手拿下來,輕輕拍了拍季有風的後背,叫道:「……前輩!」

季有風猛然抬起頭來,深深呼吸,而後哈哈大笑,笑聲在這牢里遠遠地傳了出去。

「……」紅箋覺著他很可憐,決定不和他一般見識。

季有風笑了一陣,見紅箋沒有反應,也停歇下來。

他眼睛斜睥,臉上猶著帶笑意,同紅箋道:「來,丫頭,後背癢得很,用手幫我抓一抓,我就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紅箋對他要說的「秘密」自然感興趣,但更多的還是覺著心酸。

十年前還是一條來去如風的英雄漢,如今陷在這牢里,鐵索纏身,失去雙腳,大約他要洗澡的話牢里的看守不會不伺候,但想必他不願叫那些人來幫他。

於是紅箋並不去想眼前這是一具成年男性的身體,她將手伸進了季有風的衣服裡面,指甲划過他略顯粗糙的肌膚,耐心十足地跟著季有風「左邊右邊,往上往下」花樣繁多的指揮給他撓著痒痒,一邊撓還一邊柔聲道:「咱們一會兒要點熱水,我幫你洗個澡吧。」

季有風默了一默,突然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當年在丹崖宗,我教你的那幾句治療神識的口訣,其實是『大難經』的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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