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中國通」

在英國,「中國通」是一種很奇異的動物。「中國通」約可粗分為兩類:一類是「學者中國通」,又稱「漢學家」,自維多利亞時代翻譯中國古典文學的韋理,戰前的拉提摩爾,至當代的《紅樓夢》專家霍克斯止,除韋理受到帝國主義時代的意識局限,以瞎子摸象的獵奇心態研究中國以外,一般都懷有近乎宗教的學術熱誠。間中偶或鬧過把赤腳大仙譯為The Red—feeted Immortal的笑話,但對東方的文化熱戀執著而且純真,鍥而不捨的精神令人敬仰。

但自從霍克斯效法陶淵明歸隱威爾斯的田園之後,出於物質社會的現實因素,真正傑出的「學者中國通」已如稀有動物,繁殖困難。所餘者舉目皆是另類的「撈家中國通」。此輩雖亦多以浪漫的心態習漢學始,但學藝不精,無法晉身學術的七寶樓臺,乃投身於外交界、商界等社會前線,或成英國政客的師爺、或為英中貿易的牽線人,放棄了刀叉,無可選擇地以筷子吃一輩子「中國飯」。

但英國是一個等級分明的島國,一名被認定是「中國通」的英國人,多少受到社會主流的排斥疏遠。在這種情況下,「學者中國通」每能甘之如飴,自樂於社會主流以外,繼續追逐中國古遠的迷夢。「撈家中國通」卻凡心未盡,還希望與一般英國人一樣在社會中成功,但英國人自大傲慢,視「撈家中國通」為邊緣人。

他們在英國出路狹隘,但在中國港台卻因當地的殖民心態,被戴上「中國人民的老朋友」的桂冠,尊為上賓。中國的經濟局面、文學狀況,皆由此輩評點鑑定,於是在本國的壓抑與在海外的優越相衝突,產生複雜的情意結與憂鬱。他們對中國的知識有限,喜歡在東方結識中國人以補課,但在英國社會的小市場又必須壟斷,對真正的中國人有一種「葉公好龍」的戒懼。本人在一些場合遇見這等人,例必體諒地敬而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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