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豪

周末在倫敦蘇豪區一小街二樓的義大利飯館偕三兩友人晚膳,對面一幢舊樓的窗戶恰好是一鳳樓,一名妓女懶洋洋地打開斷頭台式的窗子,舉高的雙臂呈現一層寬鬆的脂肪,現出了胳肢窩稀疏的金色腋毛。這邊的侍者端上雜菜湯,那頭的娼婦視線移過來,眉眼一五一十地拋送。

這便是蘇豪吸引人之處了,一座永恆的罪惡的迷城。紅燈區裏的性商店與裝飾高雅的理髮店、咖啡館並存,街巷間穿梭往來的人有清貧的嫖客,也有衣裝雍容、儀神俊逸的男女優皮,井河不犯,名正言順地消費著,在道德淪喪的模糊邊緣展示著非常波希米亞的大千百態。

蘇豪不像漢堡和阿姆斯特丹的色情區——那裏煙花巷陌放肆地展覽著最坦率的三級刊物封面,以及巡弋著的野流鶯。

蘇豪區沒有那樣的人慾橫流,多了兩分含蓄,連娼婦的容貌也藏在曖昧的粉紅色窗簾後,好像還知道那麼一點點的羞恥。

至於酒館、舊唱片店、滿街的電影製作社,更是各具性情。有一條街市百多年來小販充斥叫賣著廉價新鮮的蔬果肉食,黃昏時滿街的呼喊竟似是從狄更斯小說的那一頭傳來。

置身在永遠的蘇豪,如進入波特萊爾《惡之華》的詩卷,身心裡清輕欲升的理智,與濁重欲沉的犯罪感互相牽扯,那即將墮落的暈眩感覺教人陶醉——於是我向天涯彼岸那濃艷娼婦報以一笑,一面把一匙熱湯送到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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