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蘇夏一生當中最不願去觸碰的記憶。
她失去了孩子。
沈肆得知這一消息,在駕車途中不慎發生車禍。
倆件事將蘇夏壓倒了。
她陷入極度厭惡自己的狀態中,開始深信過去的那些傳言,覺得自己就是掃把星,禍害。
一個月不到,蘇夏就瘦了很多。
她本就不胖,胳膊腿纖細,這一瘦,單薄的彷彿能被一陣風吹倒,讓人看了心酸。
小月子很重要,蘇夏卻毫無那種覺悟,她不但出現厭食的情況,還會傷害自己。
情況比誠仁醫院往事揭發那次要嚴重數倍。
沈肆傷沒好的期間,都是陳玉在照顧蘇夏,她歲數大了,熬了幾夜後身體有些吃不消。
楚成遠雖然是蘇夏的舅舅,但他畢竟是男性,多有不便,陳玉只能強撐著。
「阿玉,我們請倆個人吧。」
「不行。」陳玉搖頭,擔憂著說,「小夏的情況很不好,要一直緊盯著,請的人再敬業也不會當是自家人的事。」
「可是……」楚成遠看著妻子眼底的青色,「再這樣下去,小夏沒好,你就先病倒了。」
陳玉揉了揉太陽穴,執拗道,「我把小夏當女兒對待,不看著,我放心不下。」
楚成遠氣的拍桌子,「蘇家真他媽都不是東西!」
陳玉看過來,他咳一聲,「平時不爆粗口的,我這回是氣不過。」
「都是一家人,不至於的,大概是不知情吧。」陳玉長嘆一聲,「你別把人心往壞處想。」
楚成遠翻了個白眼,沒有跟陳玉說,那些陳年舊事說了,也沒什麼意思。
這次小夏流產住院的消息壓住了,外界是不知道,但這一個月,蘇長洺一個電話都沒打來。
平常家庭的親人,一個月至少也會有一次聯繫吧。
楚成遠吐出一口濁氣,蘇長洺這些年完全是被李蘭那狐狸精迷的暈頭轉向,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要了。
門外突然響起喧鬧聲。
陳玉跟楚成遠對視一眼,均都無可奈何,又來了。
當時蘇夏流產,沈穆鋅悔不當初,痛恨自己,他不敢再見蘇夏,骨子裡的懦弱佔據一半,另一半是愧疚。
外傷好了之後,沈穆鋅就轉了醫院,他後半輩子都不會出來,永遠不想再清醒了。
田箐樺為了兒子的事,三天兩頭來這裡鬧,沒完沒了。
「你出去看看。」陳玉蹙眉,小聲說,「小夏剛睡著,別把她吵醒了。」
楚成遠立刻開門出去。
走廊一頭,大發跟倆兄弟堵在那邊,田箐樺無法靠近。
楚成遠走過去,「田女士,小夏睡了。」
田箐樺憔悴不堪,再也不見平日里的雍容貴氣,「蘇夏人呢?去告訴她,就說我要見她!」
楚成遠皺眉頭,「是我的話說的不夠清楚嗎?」
田箐樺不跟楚成遠廢話,她沖裡面喊,「蘇夏,你給我出來——」
「穆鋅在醫院給你贖罪,你要是還有一點良心,就放過他!」
楚成遠的臉色難看,「田女士,你我應該差不多年紀,凡事都有因果,這個想必你不會不知道吧?」
田箐樺刻薄道,「是她自己沒保住孩子,憑什麼要逼我兒子一個人承擔?」
楚成遠心裡窩火,跟她吵了起來。
大發幾人插不上話。
房裡,陳玉握緊雙手,正猶豫出去,床上的響動傳入她的耳朵里。
陳玉連忙走到床前,「小夏,你醒啦。」
蘇夏轉了轉乾澀的眼球,「舅媽,幾點了?」
陳玉看一眼腕錶,「快五點了。」
蘇夏不再說話。
快一月份了,房裡的空調打的適中,蘇夏身上卻蓋著兩床被子,是棉花的,很厚很沉。
陳玉看著都覺得喘不過來氣,然而蘇夏似乎並不覺得,她在床上躺著的時候很多,幾乎都是僅露出一個腦袋,脖子以下都在被子里。
蘇夏是瓜子臉,瘦太狠了,眼窩深陷下去,下巴消瘦的厲害,原先她是白裡透紅的健康膚色,現在如同一張白紙。
那被套也是純白的,搭配在一起,刺的人頭暈。
有幾次,陳玉那麼看著,有種蘇夏已經冰涼的錯覺,直到她慌忙去試氣息,把人叫醒,才鬆一口氣。
「吃水果嗎?舅媽去給你洗個蘋果好不好?」
蘇夏搖頭。
陳玉剛要再說話,外面的動靜更大了,夾雜楚成遠的吼聲。
田箐樺是有備而來,她雇了保鏢,一行十來個。
作為一個母親,田箐樺的情緒已經瀕臨崩潰,要見蘇夏的決心日漸增大。
蘇夏的眼睫扇動,陳玉說,「你舅舅在外面,沒事的。」
她的話剛落,隱隱傳來楚成遠氣急敗壞的聲音。
這裡是醫院,住的不止蘇夏,還有其他病人。
沈家人不好惹,因此田箐樺還能繼續肆意橫行,蘇夏掀開被子,「舅媽,我的外套在哪兒?」
陳玉啊了一聲,吃驚不小。
這還是近段時間蘇夏第一次主動表現出自己的意圖。
回過神,陳玉在衣櫥里拿了件厚外套給蘇夏,「今天零下了,怪冷的。」
她找著話題,「天氣預報上說,下周會迎來今年的第一場雪。」
蘇夏低頭扣著扣子,露出一截後頸,瘦的嚇人,她的手腕也是,又細又白,彷彿輕輕一捏就斷了。
陳玉偏過頭,將那聲嘆息吞咽了,「舅媽來吧。」
蘇夏說,「不用。」
陳玉就沒再開口,她雖然跟這孩子相識的時間不長,但或多或少從楚成遠嘴裡聽過,加上接觸的這幾個月,她心裡明白,這也是個固執起來很要命的。
蘇夏打開門,往爭吵的方向走,陳玉趕緊跟著。
田箐樺一看見蘇夏,眼神就變了,變的複雜。
在她看來,蘇夏就是害人精,害了她的兒子,可如今卻不得不認作救命稻草。
能救穆鋅的,只有蘇夏。
「蘇夏,放過我兒子吧。」田箐樺頓了頓,「我求你,」
她的姿態低聲下氣,透著幾分懇求,不再高貴,這是前所未有。
把楚成遠嚇一跳,剛才這女人的盛氣凌人好像是錯覺。
他對陳玉甩過去一個眼神「小夏怎麼出來了」
陳玉搖搖頭。
蘇夏的目光掃過那些保鏢,大發他們,一個個劍拔弩張。
田箐樺等不到答案,又重複了剛才那句,語氣更加真誠。
蘇夏收回視線,聲音輕不可聞,像是在自言自語,「怎麼放過他?」
田箐樺的神色急切,「你錄一段話或者拍一個視頻,寫幾句話也好。」
蘇夏卻還是那幾個字,「怎麼放過他?」
田箐樺這回聽懂了那幾個字背後的東西,她感到一股寒意,心隨之冷了下去。
來了多次,終於見到人了,田箐樺必須把想說的那些全倒了出去,不管蘇夏能聽進去多少。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兒子會在飛往英國當天跟她來了招金蟬脫殼,更想不到的是,那次隨口編出的一段話竟然在幾天後就靈驗了。
兒子去見蘇夏,她沒了孩子,他承受巨大的自責,放棄了自己「蘇夏,你還年輕,好好調養,孩子會有的。」田箐樺說,「穆鋅不一樣,他太愛你了,把過錯都一個人攬了,以後他清醒的時間都是在折磨自己。」
蘇夏的胸口一下一下起伏,領口裡面,突顯的鎖骨一根根的,看的人心驚肉跳。
楚成遠跟陳玉來不及阻止田箐樺,倆人都變了臉色,他們一直不敢在蘇夏面前提到孩子,怕她受刺激。
「小夏,回去吧。」
陳玉去拉蘇夏,她的手冰涼。
田箐樺也發覺了蘇夏的不對勁,隱約猜到是因為什麼,「蘇夏,你放過穆鋅,我活著一天,就不會再讓他出現在你面前。」
蘇夏在剋制著什麼,渾身顫抖,「是他不肯放過自己,跟我沒有關係,不要再來找我了。」
她不想因為自己,給醫院帶來麻煩。
「當時什麼情況只有你跟他清楚,」田箐樺蹙著柳眉,「我相信穆鋅不會做傷害你的事。」
言下之意,無非就是說,孩子是蘇夏自己弄沒的,兒子只是太在乎了,著了魔,這件事不是他的錯。
蘇夏的呼吸一下子就變的急促,她使勁抓著陳玉的手。
陳玉疼的抽氣,「小夏?」
蘇夏的額頭滲出冷汗,疼痛,鮮血,恐懼,悲痛,後悔,愧疚,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捲土重來,她承受不住的暈了過去。
從那天過後,田箐樺就再也沒能靠近醫院。
她的公司被收購了,另一方是空降的德國團隊,收購的過程快又幹練。
別人不清楚狀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