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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了。一隻杯子八元九角九分人民幣。他們誰也沒躊躇,沒嫌貴。光是那心有靈犀一點通的瞬間也是千金難買的呀。

這套玻璃杯在家裡一直備受珍愛。

庄建非舉起玻璃杯,狠狠朝地上砸去。在痛快淋漓的破碎聲中,吉玲的聲音比玻璃還尖利。

「啊!你這狗雜種!」

***

中國銀行是幢巨石砌成的巍峨洋房。在這個六月的夜晚,庄建非爬上最高的一級台階,一屁股坐在石條上,一口氣嚼完了五支雪糕。他在對自己的婚姻作了一番新的估價之後,終於冷靜地找出了自己為什麼要結婚的根本原因,這就是:性慾。

庄建非出身在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研究訓詁學的專家,母親是中文系當代文學教授。他們事業心很強,庄建非很小的時候他們便都在各自的領域裡有所建樹。庄建非在學山書海里長大。他天賦不錯,很有靈性,熱愛讀書,從小學到大學一直是班級里的尖子。他的缺陷在不為常人所見的陰暗處:老想躲開人的眼睛干點出格的事。

他在幼兒時期就感覺到了一種特殊的愉快來自生殖器。沒有任何人教唆,他無師自通。小學快畢業時,他從一本《赤腳醫生手冊》上知道這種事有個噁心的名稱:手淫。因此他曾有一個階段停止了地下活動。但青春期以排山倒海之勢淹沒了他。深夜,庄建非把自己關在自己的小房間里,縱情地想像白天他不屑一顧的漂亮女孩,放肆地自我滿足。白天的庄建非是教授的兒子,好學生,到處受人關注和讚揚。博得不少女同學的青睞,他卻一概淡薄,拒絕她們到家裡來玩,以取得父母的信任。

要是他母親知道了這一切準會痛不欲生。

庄建非幹得滴水不漏,多少年都滴水不漏。誰要以為搞手淫的男人千篇一律都是姨娘樣或都眯著一雙色迷迷的眼睛,那就上大當了。正人君子與流氓歹徒的不同之處僅僅在於前者通過了手淫的途徑之後希望結婚,後者卻發展成強姦或亂搞。庄建非是正人君子,他的願望是結婚。

從理論上說,結婚並不只是意味著有了睡覺的對象。庄建非當然明白這一點。結婚是成家。是從各方面找一個終身伴侶。是創造一個穩定的社會細胞。基於這種理智的思考,庄建非一直克制著對女性的渴念,忍飢挨餓挑選到二十九歲半才和吉玲結婚。

現在看來二十九歲半辦事也不牢靠。問題在於他處在忍飢挨餓狀態。這種狀態總會使人飢不擇食的。

幹嘛要讓他偷偷摸摸忍飢挨餓?他恨恨的可又不知心裡恨誰。

坐在中國銀行最高一級台階吃雪糕的庄建非出神地望著大街,心情複雜地想起了梅瑩。

梅瑩是本市另一所醫院的外科醫生。她是那種身體豐盈,風韻十足的婦人,身上有一股可望不可即的意味。在一次聽學術講座的常規性小型會議上,庄建非和梅瑩坐到了一塊。整個下午,庄建非都若隱若現地嗅到鄰座那單薄的夏裝裡邊散發出的奶香味。按說她更應該有消毒藥水味的。梅瑩記筆記時戴一副金邊眼鏡,不記就摘下眼鏡放在活動桌上。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梅瑩一不小心,碰掉了她的金邊眼鏡。庄建非沒讓眼鏡掉在地上,他海底撈月做了個十分敏捷的動作,接住了眼鏡。

梅瑩這才看了庄建非一眼,說:「謝謝。」不知為什麼又添上一句:「老花鏡。」

一聽是老花鏡庄建非忍不住笑了,說:「是你奶奶的紀念品吧。」

梅瑩也笑了。

過了一會兒。梅瑩小聲說:「我叫梅瑩。」

「我叫庄建非。」

他們一起笑起來,都覺得正正經經通報姓名很好笑。會議宣布結束,人們頓作鳥獸散,只有他們倆遲遲疑疑的。談話很投機,正是方興未艾的時候,於是,他們一塊兒去餐館吃了晚飯。

儘管這事已經過去了三年多,但那頓晚餐的菜肴庄建非依然能夠準確地回憶起來。

梅瑩走在他前面,徑直上了「芙蓉」川菜館的二樓雅座。她雍容大方,往那兒一坐,對服務員就像女主人對僕人一樣,和藹可親卻又不容置疑地吩咐:「來點普通菜。辣子雞,火爆豬肝,麻辣牛肉絲和一盆素湯。」

庄建非暗嘆自愧弗如。他一直自持有良好的家庭教養,這時才發現吃的教養完全是空白。無形中庄建非已經著了迷。被梅瑩的風度迷住了。

吃罷川菜,他們滿心滿腹熱情似火。沿著一處不知名的公園小徑漫步走去,梅瑩給他指出了一條路。

「你不應該搞腹腔外科。腹外在武漢市有個裘法祖,留過德,又有個德國妻子作後盾。不管你的刀子耍得如何漂亮,你的名氣壓不過他。被他壓個十年二十年,你這輩子就輸了。你趕快想辦法轉行搞胸外。胸外當然也有名家高手,但你年輕,眼疾手快精力充沛腕勁過人,你一定能超過他們。我感覺你的氣質適合干飛速發展的新技術,胸外正是當代的熱門,你會在這個領域遙遙領先的。」

面對強手如林的全國胸外專科,初生牛犢庄建非不免有些將信將疑。

「我能行嗎?」

「能!」

梅瑩輕輕捶了捶庄建非堅實的臂膀。「我的眼光不會錯,你是一個難得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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