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煞角(五)

申桂小心道:「萬歲爺,你想啊,若是世子要做儲君,什麼人會反對?」世子就是景泰帝的獨生長子朱見濟。

景泰帝王:「什麼人」

申桂:「主要是言官和內閣閣老們,其實,誰做儲君對他們來說也沒關係。不過,這其中涉及到法統問題,他們作為名教中人,道德君子,自然要秉執他們所認為的規則和道理。只要說服這些人,又有於保首倡,立世子為皇儲一事就水到渠成了。」

景泰帝:「說起容易,做起來卻難,而且,這麼多人……」一想起百官的口水,他肚子又疼起來。

申桂:「萬歲爺,不用擔心,此事就交給奴婢去辦好了。不過,陛下你得將內帑交給奴婢開支。」

景泰帝嚇了一跳,這個申桂是要用錢去收買百官嗎?

荒唐,真是荒唐……如果真這麼幹了,朕顏面何存?

可是,立自己親生兒子為太子一事的誘惑實在太大,大到他無法抗拒。

一想到太上皇帝朱祁鎮的太子朱見浚每日到自己面前磕頭請安,喊自己「父皇」時的情形,景泰帝心中就一陣膩味。

而且,那小子眼睛裡滿是敵意,甚至不願意有絲毫的掩飾。

朕若不將他廢黜了,趕出宮去,豈不是養虎為患?

想到這裡,景泰帝一咬牙:「此事你去做就是了。」

「是,萬歲爺!」申桂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又小心道:「于少保方才說的第三件事情是關於徐珵回京交卸了欽差差使之後的安置問題,奴婢倒有個想法。」

景泰帝朱祁玉:「你說。」

申桂:「萬歲爺,這個徐大人品行實在低劣。不過,他學問極高,在士林里,尤其是江南士子中有極高的名望,這是不爭的事實吧?」

景泰帝:「徐珵學問是不錯,字寫得好,畫也畫得漂亮。前番朕翻閱宮中留存的卷宗時見過他的許多批註,確實是好。」

申桂:「此人去陝西之後,眼見著落魄了。卻借陝西馬政案將陝西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官員一鍋端了,有心志,手段,是個幹才。」

景泰帝不得不承認:「是個能臣。」

申桂:「國家用人,不外是取公、忠、能三項。三者占其一,就可以使用。公正廉潔,又忠於朝廷忠於天子乃是一個讀書人基本的操守,倒不難找。可真正的能臣,卻是可遇而不可求。」

景泰帝嘆息一聲:「是啊,有才幹的人不好找,當初也先大軍壓境,滿朝文武,也就于謙一人可用。說吧,如何安置徐珵。」

申桂:「一旦世子立為皇儲,可讓徐珵出任詹事府詹事。」

所謂詹事府換個說法,就是太子的東宮。詹事府的長官就是詹事,掌管太子府內務,召四方名儒訓導太子。

和太子的三師三傅不同,詹事雖然不是太子名義上的老師,卻是他的得力臂膀,藩邸舊人。日後太子繼位,作為新君的心腹,通常都會入閣為相。

詹事品級高,乃是正三品,雖然權力不大,卻是人人眼色。

在明朝歷史中,詹事府不知道出過多少名臣和閣老。就拿後面的隆慶朝來說,隆慶皇帝的做裕王時的詹事府就出過高拱、李春芳、張居正三個內閣首輔,可見這個職位是何等要緊,何等前程遠大。

「什麼,讓這種奸佞小人去教導太子,豈不要教壞朕的孩兒?而且,此人以前做翰林編修的時候,貼身時候太上皇,如何能用?」景泰帝大驚,他身子不好,子嗣艱難。到如今,也只有朱見濟這麼一根獨苗。

不但如此,這孩兒和自己一樣身子很弱。

皇帝對他是又愛又惜,當真是捧在手中怕涼了,含在嘴中怕化了。

申桂:「此人才幹出眾,陛下若不用,豈不是要將他推給太上皇?此人為天下人笑柄,若能大用,必感念萬歲爺的恩情,怎不粉身以報皇恩。世子年紀小,性子又弱,有此幹才在身邊,也是一件好事。」

「是啊,這人是個有才的,陝西馬政案確實幹得漂亮。」景泰帝喃喃道:「朕若不用他,豈不是要將其推給別人……今天是怎麼了,于謙向朕推薦徐珵,你這老奴又在朕這裡推薦他。看來,此人確實是個幹才,不用也是可惜了。不過,卻不是現在,要等等。」

申桂:「萬歲爺可是要壓他一壓,也對,這人心術不正,挫挫他的銳氣也好。此人大名士一個,這種讀書人呀,心高氣熬,不到路走不通了,卻不肯將頭低下來……萬歲爺疲乏了,奴婢送陛下回寢宮。」

見景泰帝打起了哈欠,申桂適時閉上嘴巴,扶起了皇帝。

……

很快,內閣就議定了如何迎接太上皇朱祁鎮還京事宜。

這個時候,太上皇帝車駕已至野狐嶺,也就是宣府鎮的萬全左衛,距離居庸關只有一步之遙,瓦剌太師也先非常重視這次和明朝的和解,親自率軍相送。

景泰帝和內閣決定遣右都御史楊善、中書舍人趙榮、指揮王息出使迎接太上皇帝。

過得十日,右都御史楊善至也先大營,又等了三日才見到太上皇帝朱祁鎮。過得五日,太上皇帝車駕起行,這個朱祁鎮做皇帝不行,打仗打得一塌糊塗,最後還做了人家的俘虜。可人品卻是不錯,在瓦剌的日子裡和也先的關係搞得不錯。

據說,太上皇帝回京的時候,也先竟然戀戀不捨,率諸將送行,他手下的親信伯顏帖木兒甚至直接將他送出野狐嶺口。

出了野狐嶺,景泰帝派過來的太常少卿許彬早已經等在那裡。

七日之後,太上皇帝回到北京,百官於安定門迎接。

景泰帝則在東安門迎接太上皇,兄弟兩說了半天話。景帝提出要遜位於太上皇,朱祁鎮堅辭不受,二人抱頭痛苦,唏噓良久。

不得不說,景泰帝在迎太上皇帝回京一事上依足了禮數,叫人挑不出任何錯來。

可等到太上皇帝朱祁鎮進城之後,申桂等人並沒有迎駕回宮,而是直接將他送去了景帝龍潛時的藩邸郕王府,派兵丁和太監嚴格看管。不日,朝廷下令,改郕王府為南宮。

南宮其範圍東到南河沿、西到筒子河--太廟東牆,北到東華門大街,南到皇城牆,地勢寬闊,周圍又多是公卿大夫的府邸,戒備森嚴,平日里也沒有亂七八糟的人叨擾。

就這樣,太上皇帝被軟禁起來。

本來,百官的意思是太上皇帝朱祁鎮回京之後,應該住在皇帝里的。可景太帝還是覺得不安心,臨時變了卦。

安置穩妥這個燙手山芋之後,景帝一連下了兩道聖旨。

第一道聖旨是大赦天下,另外一道則是廢黜太上皇帝所立的太子,立自己的獨生子朱見濟為儲君。

在此之前,申桂動用天子內帑,將裡面的銀子流水一般送給個部院大臣和言官。百官知道皇帝立朱見濟為太子的意志不可動搖,沒有辦法,只得裝聾作啞。

從來自由下級向上司行賄,今日卻是奇了,堂堂九五之尊的皇帝卻給臣子送錢,實在是不成體統。

簡直就是大明朝建國六十多年以外前所未有的醜聞,不過,不管怎麼說,景泰帝朱祁鈺大位坐穩。再加上也先向他稱臣納貢,明朝景泰年算是有些中興的氣相了。

高文就是在這種情況進隨徐珵來到北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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