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開考

聽到兵丁的呵斥,兩人這才將快要碰撞出火花的目光收回來,各自回到考舍。

不愧是一省的貢院,高文所在的考棚比起平涼貢院要大上一些,至少後面用來休息的小磚炕要長上半尺。雖然躺在上面依舊要蜷縮著身子不得伸展,但好歹沒那麼壓抑了。

而且,炕上剛打掃過,不用像院試時一躺一身灰。

椅子和用來答題的寫板剛用油漆刷過,亮錚錚很是提神。

這陝西和東部沿海省份不同,天亮得遲。不像那邊,卯時就是大白天了。所以,陝西鄉試的題目發下來都遲。反正第一場考試有三天,也不急著這一個半個時辰。

高文年紀輕,身體又好,瞌睡也多。當下就將考籃打開,把文具和燭台取出放在寫板上,又小心地將食物放在炕上,這才將縮身上炕,補起覺來。這一躺,頃刻之間就迷瞪過去。

朦朧中士子們還在陸續進場,還沒有正式開考,大家都很隨意,有人在小聲說話,還有吃東西的聲音傳來。

又過得片刻,外面的柵欄喀嚓一聲鎖了,也就是說,在這三日中除非去出恭,你都得老實呆在這方寸之地中。

隨著這一聲接一聲的喀嚓,考場中逐漸平靜下來,想必考生都已經入場。

接著,就是一陣接一陣此起彼伏的鼾聲。和高文一樣,所有的人都在抓緊時間蓄養力氣。

「噹噹當!」突然,有陣鑼聲將高文從夢中驚醒。

他卻懶得睜開眼睛,如果沒猜錯,想必是正副主考官和內外簾官見面,然後正式關閉貢院吧!

……

沒錯,事實正是如此。

本次鄉試的兩個大宗師李禎和舒日長熬了一個通宵,監督刻題匠把題目刻印完畢之後,一揮手命兵丁把幾個匠人帶去一座偏僻的院子里看管起來。不到放榜那天,不得出去,如何也可防備他們漏了題目。

當然,對於這群匠人來說,貢院中好吃好喝養著,又有錢來,實在是一次難得的休假。

剛弄好這一切,就聽到外面的炮響,二人自然知道卯時已到,考生開始進場了。

等了片刻,就有人過來請。於是,兩個欽差大宗師就在一群內簾官的簇擁下上了十六人抬的大涼轎到向公堂行去。

他們前鳴鑼,後有官員和隨從,當真是浩浩蕩蕩。

最奇怪的人,在兩個大宗師的後面還有人抬著一具黑漆漆的棺材,棺材上蓋著一張藍底紅花的錦緞。

卻原來是大宗師李禎年事已高,千里迢迢從京師趕到陝西,又是大熱的天,一直昏昏沉沉的。於是,陝西布政使高凌漢就贈給欽差大宗師一口壽木,表達自己的心意。

古人並不避諱生死,儒家對於萬物循環也甚是洒脫。不但不以為意,反覺得能夠死於王命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

棺材,棺材,升官發財,對於考場中的士子而言,也是一個好兆頭。

很快,巡行結束,內外簾官都進了至公堂,陝西布政使高凌漢站在台階上,接過一個手下遞過來的令箭,朝下面一扔,意氣風發地喝道:「鎖貢院!」

前段時間,徐珵調查陝西馬政弊案,還封了布政使司衙門的帳,帶了一群人過來又是查又是算的,搞出極大動靜。好在高凌漢早有防備,將帳目做平了。徐欽差鼓搗了好幾日,一無所獲,只得灰溜溜地撤了。

對於此事,高布政使又從商賈那裡拆借了大量現銀用於買馬補漏。那些商賈們在自己手下討生活,借錢支應是天半月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等到這一關過去,馬上就是秋糧入庫,大不了將今年陝西的賦稅挪一些還他們就是了。至於馬政這個缺口,等到姓徐的一走,叫各大馬場的場主和地方官員們將收購回來的馬賣出去就是了。不足之處,他們自己掏腰包補上。

雖說各家都有不小損失,可只要人保住了,以後有的是機會彌補損失。

自己在陝西經營這麼多年,地方和場面上都熟,徐珵一個外來人,如何識得其中端倪。

果然,這陣子,徐大人安分了許多,想必也是束手無策了。

想到這裡,高凌漢心中一陣大暢,今日進考場,也是分外得意。

呵呵,等我這場鄉試結束之後出場,想來徐大人已經卷了鋪蓋灰溜溜地回北京述職了吧!

「鎖貢院!」

「鎖貢院!」

……

一聲聲如同接力一般在貢院中回蕩。

很快,貢院大門就轟隆地關上,又上了鎖。

大門口外又擺了鹿砦,樓上也擺了兵丁。就連外牆上,也滿是操著明晃晃兵器的虎賁之士。

封閉貢院之後,內外簾官正式拜到大宗師的面前,算是向二人報到。

就連高凌漢也不能免禮,他的品級雖然和李大宗師平級,高過舒日長。可人家是朝廷欽差,代表的是朝廷。

有個禮事在前面唱名:「提調監試官陝西布政使向欽差行禮!」

高凌漢一拱手,行禮之後,就立在一邊。

接著是另外一個監視官,「監試官陝西按察使向欽差行禮!」

是的,就連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也來做監試官了。也就是說,一省三司中,除了負責軍事的都指揮使沒到,其他兩人都進了考場,可見國家對於各省鄉試的重視程度。沒辦法,科舉是社會低層唯一的上升通道,負擔起上層建築吐故納新保持活力,和黏合所有階級的任務。

這兩個監試官品級雖高,職權雖重。可整個考試期間卻只能呆在至公堂,不得進內簾門一步。只負擔維持貢院治安,維持考場秩序的任務。對於科舉,卻沒有任何發言權。

兩個監試官拜見大宗師師之後,接著就輪到各內外簾官了。

「巡綽官到位!」

「拜,起!」

「受卷官到位!」

「拜,起!」

「彌封官到位!」

「拜,起!」

……

接著是謄錄官、對讀官。

好半天,所有的儀式在舉行完畢,天已亮開。

突然,有一個兵丁提著丈八長鞭走到至公堂外的空地上,「啪啪啪」就抽了三記。

這聲音又清又脆,直叫人渾身上下炸出了一層寒毛。

這三聲響鞭代表本屆陝西鄉試正式開考。

熬了一個通宵,又忙了半天,李大宗師早已經精神委頓,這個時候卻已經說不出話來,只軟軟地一揮手,像舒日長示意。

和他不同,舒日長精神卻極其旺盛,眼睛裡全是精光,大喝一聲:「開考了!」

就命人捧出早已經封好的題目紙,拆開來,命人分別發放下去。

題目一拆開,所有的內外簾官都下意識地伸長脖子看去。鄉試第一場的三道《四書》題最是要緊,可以說直接關係到考生能否中舉。只要這一場作好了,至於後面兩場發揮不好,也不打緊。

至於高凌漢和陝西按察使,更是走上前去,各自拿了一份仔細端詳起來。

一看到題目,高凌漢面上微露驚訝之色:「原來是這個?」

在此之前,他已經聽手下的幕僚說黃威已經打到了李禎考題。作為一省的最高行政官,高凌漢和地方上有許多鉤扯,有許多金錢上的往來。這次鄉試,早在兩個月前就有人求到他的門下,想要行個方便。

如果不應了他們,自己面子上須過不去。

在聽到題目之後,高凌漢很是滿意,就讓馬師爺按照自己事先擬訂的名單,分別通了一下風聲。人也不多,左右十來人。

他是個做老了官的人,自然知道科舉作弊牽涉重大,從頭到尾都沒有出面,也沒跟同考官通氣。只說叫那些人去考就是了,既然已經提前知道題目,如果文章再做差了,沒有被錄取,只能怪自己。

看到高凌漢驚訝的表情,李禎突然問:「怎麼,高大人對老夫所出的這三個題目有看法?」

「本官能有什麼看法,只是覺得題目實在太簡單了些。」高凌漢隨口說。

「是啊,實在是簡單了些!」內外簾官門都小聲地議論起來。

李禎疲憊一笑:「就是要出得簡單些才好,才能考出士子門的基本功是否厚實。看來,大家有些失望。」說著話,眼睛有意無意地看了高凌漢一眼。他心中突然有些不滿,這個高布政使前番整日弄寫莫名其妙的人來請自己吃喝飲宴,不外是想套老夫的題目。看來,那日自己醉後所說的話,這個高大人也留了心,也不知道泄露給了多少人。

端的可惱!

高凌漢本是心志堅強之輩,自不會心虛。不過,他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

是啊,今日還真是不順。等到鄉試考完,得安撫一下那些走門子的官員和鄉紳們。

很快,題目紙就分別發放下去。考試正式開始,考生不敢喧嘩,滿耳都是沙沙的翻紙聲、磨墨聲,如同春蠶吃桑葉。

但在這一片寂靜中,卻有一隊兵丁舉著長幡,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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