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貢院內

原來,黃威這人在底層官場混跡了一輩子,人情練達,狡詐多智。在得到布政使提攜得了考題之後,立即找作題好手將文章做好,背熟。

不得不說,他找的那個拐子的文章作得極好。但問題是,科舉考試這種事情不確定因素實在太多,你的文章做得再好,若是不對了考官的胃口。尤其是同考官的胃口,只怕分房閱卷的第一關就會被人刷下來。

實際上,這第一關才是鄉試最要緊的,分房同考官一言而決,直接可以定你生死。只要過了這一關,到了轉桌的時候,因為被初步篩選出來的卷子需要所有考官過目,各人的口味千差萬別。只要你八股文寫得好,一兩人的意見並不能左右你的命運。

想到這裡,黃威覺得心中還是不穩妥,還是得做做同考官的工作為好。

他以前不過是小小一個縣主薄,還上不了陝西官場這個台盤。也不敢去打攪高凌漢,人家堂堂封疆大吏,能夠讓你偷得考題已是格外開恩。如果你再叫人家去幫你聯絡同考官,只怕布政使立即就會把他打將出去。

想來想去,自己認識的,能夠說上話的卻只有杜生輝一人。

於是,黃威就將家中的能夠活動的錢都取了出來,上下打點。杜鵑生輝的長隨們每人二百兩,林師爺三百,杜生輝五百。

只有同林師爺留下了「乎」字的關節,那是因為黃威找的那個手作文的時候有個特別,但凡遇到疑問句的時候,都喜歡在句子末尾用一個乎字。並不像其他人,可以用「乎」也可以用「邪」、「焉」和「耶。」

比如《子在川上曰》這篇文章中的幾個句子,「以逮數百世後之人,見有異乎?」「自生初見之忽終老焉,所見存乎?」「何必往者之已定,而來者之未定乎?」

反正通篇都是「乎」字,有強烈的個人色彩,一看就知道是誰的卷子。

聽林師爺這麼說,杜生輝心中突然有些不快:「你們倒是早有準備啊!」

林師爺笑了笑:「功名之事何等要緊,黃主薄心思縝密。」

杜知縣:「先前去貢院抽籤分房,本官抽的是黃字型大小簽。考生進場之後,要領個座號,誰也不知道黃威究竟去幾號考棚,卷子也未必能落到我手裡。雖有心看顧,卻未必能夠碰著他的卷子。」

確實如此,考生明日進場的時候,雖然是按照地域上前過檢搜身入場,可座位號卻是隨機的,你也不知道自己最後究竟被分在哪個考棚里。

林師爺道:「縣尊只需應下來就是了,黃主薄說了,就算不能分到你這一房,他也有信心靠著真本事得同考官薦卷。轉桌的時候,如是碰到他的卷子,縣尊多畫個圈兒,再替他多說說好話就是了。」

杜知縣沒有一揚:「怎麼,黃主薄還找其他同考官走過門子?」他心中卻是有些不快起來,科場舞弊一事可是不得了的。知道的人多了,後患也多。

況且,黃威求到自己頭上來也就罷了,還去找別人,是不是瞧不起我杜生輝?

官場上有個大忌,你託人辦事,只緊著找一個人就是。一旦請託上門,就不能再去走別的門路。否則,不但得罪人,說不好插手的人多了,槳多打爛船,大家一起麻煩。

林師爺忙說:「不是,縣尊卻是誤會了。黃主薄的意思是,就算不能分到你那一房中,他也有信心將卷子做好,憑真本事過了薦卷一關。萬不得已到了那一步,轉桌的時候看請多多美言。」

看玩笑,為了走杜知縣的門子,黃威已經拿出了一千多兩銀子,這還是看到大家在一個衙門共事的情分上。如果去其他同考官那裡托情,少不了二千兩。十八房房師都走下來,他黃威有這個財力嗎?

千里做官只為財,黃威真有這麼多錢,還去當什麼官呀,在家中做個富家翁不好嗎?

杜知縣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心中突然有點驚訝:「這個黃威的文章作得好嗎,這麼有信心?本官以前還從來沒有聽人說過,若真如此,他怎麼中秀才以後再沒去參加過鄉試?」

林師爺苦笑:「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或許是黃威深藏不露,以前無意功名吧。」這個道理有點牽強,他也是糊塗了。

杜知縣:「也罷,就這樣吧!」

說妥此事情,杜知縣將信寫就,吃過午飯睡了一覺,又在書屋裡坐了半天。等到黃昏時分,就去布政使司衙門同高凌漢和一眾同考官、外簾官匯合,聲勢浩大地進了貢院。

天色漸漸地黑下來,裡面一陣炮響,就有人喊:「欽差大宗師有令,封閉貢院啦!」

貢院大門緩緩關上,也就是說,從此開始,眾官要在裡面呆將近一個月,不到放榜那日不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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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差大宗師有令,封閉貢院啦!」

一聲接一聲,如同接力一般,吶喊聲在貢院里回蕩。

此刻,在奎宿堂中,一個文吏模樣的人領著幾個工匠跪在李禎和舒日長的面前,磕了一個頭:「欽差大宗師,刻題的工匠已經聚齊,還請大宗師們示下。」

奎宿堂是兩個主考官平日里起居之所,天已經黑下去了,兩個大宗師已經在裡面看了半天書。舒日長也還罷了,李禎年紀實在太大,看不了兩頁,腦袋就如同雞啄米一般點個不停。

聽到那文吏的話,猛地驚醒過來,看了看眼前的情形,覺得不算什麼大事,又迷瞪了過去。

舒日長:「將匠人們帶下去,好生看管,等下就有考題過來,你等再連夜刻好就是了。對了,李宗師格外開恩,給匠人們送一道消夜。」

「是。」

按照明朝的科舉考試製度,尤其是鄉試這種直接關係到讀書人前程可以直接做官的考試,其重要性已經超過後世的國考。因為一旦中舉,考生就可以直接做從七品的官員。所以,真要比擬,相當於上中央黨校學習班的考試。

因此,考官事先都不會出題的,以防走漏風聲。

只有等到刻題的工匠進考場前的那夜,兩個宗師才會商議一下,將題目寫出,命他們連夜刻了。然後,卯時考生進場,就可以直接發下去。先後超不過四個時辰。很多考生在拿到題目紙的時候,上面的油墨都還沒有干呢!

當然,刻題的工匠進貢院刻好題目之後就不能出去,也要等到考試結束放榜那天才能出院回家。

等到幾人退下,舒日長叫了一聲:「昌祺公,昌祺公……」

耳朵卻傳來輕微的鼾聲,原來,李大主考已經睡著了。

舒日長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提起筆,斟酌了半天,才在紙上寫了五道《五經》題。實際上,這五道題他這幾日早已經想得明白了。為了這五題,他也費了些心神,陝西的文教比起江浙要落後些,題目不能太難,當然也不能太簡單,要契合士子們的水準。

寫完之後,他又叫:「昌祺公。」這次,他提高了聲氣。

「恩恩恩。」李禎眼睛已經有些微紅,一臉的疲憊:「日長,怎麼了?考題啊……你擬好就是了……」

舒日長:「李公,我的題目道是擬好了,可你的呢?這個我可不能代勞。對了,詩題想得如何?」

所謂的詩題,指的就是最後一場的試帖詩。

李禎隨意從書架子上抽出一本唐詩,翻了一頁,正是王維的《鹿柴》,就道:「我想用空山不見人。」

舒日長點頭:「倒是妥當,寫個鬮來,我抓個韻部。」

這也是明朝科舉的規矩,主考出題,副主考抓韻腳。

當下,寫好紙疙瘩,舒日長一抓,正是個「人」字。

這麼一鬧,李禎的瞌睡蟲兒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他一把年紀,瞌睡來得快,也去得快。笑道:「人字可不好作題,有些為難陝西學子了。」

舒日長:「試帖詩不過是個錦上添花的事兒,算是一個權衡考量,對了,李公的策問題可擬好了。」

別說試帖詩和策論是錦上添花的事兒,自己出的那五道《五經》題不也是如此?

實際上,考生只要前三題作得好了,這舉人也就中了。

這麼說也不對,其實,碰到懶一些的同考官。你只需在三道《四書》的第一和第三題上多費些工夫就行,至於第二題和後面兩場,嘿嘿。只要頭場的《四書》文卷子了,後面的就是擺設。特別是第三場的策論,都沒人看,就是空策,也只得薦在裡面做個補充。

李禎:「已經想好了。」

說罷,就提起筆在紙上寫下了一個題目。

舒日長拿起來一看,卻是一到關於鹽政的題目。頓時笑了:「李公,陝西一不靠海,而不產井鹽。你老這題若是叫江、浙、順天府和四川的考生來做,倒也無妨,叫陝西士子做,卻是為難人了。」

李禎:「怎麼了?」

舒日長道:「來陝之後,我也在外間逛過。有見識讀過書的人還罷了。竟有農戶說,這鹽乃是太陽精華,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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