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重見

車廂何等之小,在高文這用盡平生力氣的轟擊下劇烈的顫抖了一下,前面拉車的馬兒也經受不住這震蕩,長嘶出聲。

高文只覺得雙手手指劇痛,若不是他每日都要對著沙袋打上幾百拳,將筋骨練得結實,只怕已經被這反震之力將骨頭都震折了。

他正要轉身,這個時候,抓住自己腳腕的手一松,一條黑影就撲過來,雙手化做虎爪,抓到高文肋之下。

這種痛苦何等地難以忍受,直接就無法呼吸,換普通人,早已沒了力氣。

好個高文,卻大喝一聲,身子朝前一撲,右手食指中指直插對手雙目。車廂內依舊很黑,但還是能夠看到敵人身體的輪廓和精亮的雙眼。

那人也沒想到對手如此頑強,「嘿」一聲,右手上秧叼住高文的手腕,左手捏成鳳眼朝高文的心窩子搗去。

「砰」聲音雖然不大,卻叫高文的心臟為之驟然一停,身上再沒有力氣,軟軟地委頓在地。

高文心中悲憤的同時又是驚駭,自己的武藝還算過得去,可落到此人手中直如小孩子一樣人由其擺布,卻不知道他究竟是誰?

還沒等他回過氣來,敵人就將一個口袋罩在他頭上,然後又用一條索子將他的手腳拴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這下,高文徹底動彈不得。他心中慌亂,又是奇怪:敵人究竟是什麼來路,為何要來拿我,難道是提刑司的人……不對,提刑司那邊袁新運已經被徐有貞拿下,身陷囹圄的大鷹也重獲自由,而自己身上的案子到現在已經算是告一段落。即便沒有最後結案,那邊的人知道有徐欽差替我高文撐腰,也不敢過來叨擾。

那麼會不會是黃威?

不,也不對。黃威雖然心狠手毒,卻不是個笨蛋。他現在想來已經被錦衣衛的人盯上了,一動不如一靜。況且,他和我一樣明日就要進考場,根本沒有工夫來尋我高文的晦氣。

排除了這兩人,高文死活也想不通對自己下手的究竟是誰,心頭的疑惑越盛。

就深吸了一口氣凝神聽去。

車微微一沉,是那個被自己一腳踢下車去的那個馬夫爬上車來,他吐了一口唾沫:「方主,這鳥人點子好硬,若非有你老人家出手,今次還真制他不住。」

高文聽得一呆:「方主,這是什麼,以前也沒聽說過?」

「哼。」那個叫什麼方主的地哼了一聲。

馬夫駕一聲,提起鞭子在空中一甩,馬兒長嘶一聲,轟隆而去。在馬蹄聲中,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方主,這鳥人武藝雖然還成,可也就是個小人物,以前在江湖上也沒聽說過這麼一號,卻不知道你老人家捉他做甚……」

「哎,方主饒命……小人不該問的……小人但做事就是了……」說著說著,聲音中竟帶著一絲顫抖,顯然是畏方才同高文過招那人極甚。

那個方主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只聽著,時不時哼上一聲,算是知道了。高文聽了半天,也聽不出這人的來歷。

陝西城中的街道儘是青石鋪就,年生久了,地面凹凸不平。車行其上,發出響亮的骨碌聲。高文被裝在口袋裡,縛了手腳,無法支撐,身子在車廂中滾來滾子,不片刻就酸疼得厲害。

最叫他惱火的是,因為腦袋被套了一口麻袋,裡面密不透風,漸漸地就開始缺氧,腦袋也開始迷糊起來。汗水一陣接一陣地出,不片刻,頭髮已經濕盡,這簡直就是一種難以忍受的折磨。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馬車停了下來。

高文感覺身子一輕,騰空而起,然後重重地被人摔在地上。

這個時候,眼前一亮,扣在自己腦袋上的那口該死的袋子終於揭開了。

眼前一片白亮,什麼也看不清楚了。只鼻端嗅到驢馬的糞便味,耳邊儘是沙沙的腳步和大牲口低低的響鼻聲,也不知道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與此同時,一隻手伸出來,將他從地上提起來。獰笑的聲音傳來:「小子,睜開你的狗眼看看爺爺究竟是誰?」

高文虛著眼睛:「你是誰,聽聲音有點熟,要不你等等,晃眼。」

「直娘賊,方主,這廝好生無禮,宰了他!」

「對宰了他!」好幾個人齊聲吶喊。

「安靜,安靜!」捉高文那人怒道:「殺不殺他,老子自有主張,還輪不到你們多嘴。」

這個時候,高文終於可以看到東西了。眼前是一座不大的小院子,院子一邊是一個牲口棚,系著一頭驢子和一匹劣馬。另外,還有兩頭山羊正咩咩地叫著。院子頗荒涼,長了草,地面東一塊一塊全是牲畜的糞便。

如果沒有猜錯,這裡想來定然是城東的貧民窟。這地方到處都是殘垣斷壁,荒僻得厲害。

在自己面前站著四五條漢子,皆身材雄壯,腰上別著武器。一個中年漢子立在自己面前,此人面上包著一張白紗布,一張臉腫得跟發麵饅頭一般,目光帶著殺氣和恨意。

此刻人高文認識,正是那日在水上藥翻提刑法司眾捕快,欲要取自己姓名的白蓮教邪教徒連樂。

這廝被自己一鐵丸子打斷了鼻樑,到現在還沒有好,一說起話就牽動傷勢,疼得面容抽搐,聲音都變了,難怪自己一時沒有聽出來。

高文和他生死相搏一場,結下了深仇。這次落到他手頭,頓時一驚,忍不住叫道:「連樂,是你!」

連樂獰笑:「高文,你那雙狗眼終於能夠看見東西,識得爺爺究竟是誰了?嘿嘿,老連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虧。這次你落到我手上,想怎麼死儘管說話。看在咱們相識一場,爺爺成全你。」

高文背心有冷汗滲,但還是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淡淡笑道:「連樂連大俠,那日河上激戰。你是得了提刑司的請託,而我卻是為了自保,你我之間本無仇無怨,說穿了,那事對你來說就是一樁生意。如今,袁新運已經壞了事,被錦衣衛拿下。你的僱主都沒有了,這一篇是不是也該翻過去了。」說到這裡,他心中電光石火地轉著,道:「世界上的事情總歸逃不過一個利字,今日我既然落到連大俠你的手中,也沒有話可說。你開個價碼,若我拿得出來,絕不二話。」

是的,凡事如果能夠用錢來解決,那就不是個事。

這個連樂當初之所以聽袁新運來伏擊他高文,不外兩個原因。一,為錢,做人家的賞金獵人;二是被袁新運捏到短處,受了脅迫。

不管是什麼原因,袁新運倒台,連樂都沒有道理再來對他高文不利。

最大的可能就是瀉私憤,只要自己好好同他講,再拿出一筆錢來以表誠意,這事也就此揭過了。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一個錢字。大鷹何等身手的一個人,為了生計,不也投身六扇門做了個捕快?

話還沒有說完,就有個嘍羅罵道:「瞎了你的眼睛,也不看看咱方主什麼人物。咱們白蓮神教信徒,什麼時候做個綁票這種下三濫的營生?」一腳踢過來,正中高文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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