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論人脈的重要性

這一日大早,衙門口外就聚滿了人。

高文還沒挨到跟前,前邊就傳來一陣歡呼:「中了中了。」

「中了。」

「中了。」

滿眼都是喜氣洋洋的面孔。

受到他們的喜悅表情的感染,高文一用力,直接擠他最前頭。定睛看去,自己的名字豁然位置正中的位置,其他考生則圍在周圍,形如眾星捧月。

原來,明朝縣試放榜的形式做圓圈狀,第一名在正中,其他人則依照名次不同,組成大大小小環環相扣,從左到右的圓圈,形如箭靶子,因此又被稱之為輪榜。

這次縣城試,不出意料,高文得了頭名。

他心中得意,又看了幾眼,才發現不對,怎麼人人有份,所有人都中了,難怪剛才的歡呼聲這麼熱烈。

沒辦法,來考試的人實在太少,根本就不足額。只要能進考場,只要你不在卷子上寫打油詩,也是能考中的,所謂揀到盤子里的都是菜。

又因為人實在太少,面子上須不好看。所以,上頭的名字寫得極大,如此才勉強將一張榜文佔滿。高文二字更是其大如牛卵,光彩奪目。

這次考試對於高文來說,那就是重量級拳王泰森和一群小學生同台較技,贏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反覺得有些勝之不武。

縣試到這個時候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來就是府試。按照朝廷制度,一般來說,府試都在當年五月,各地依照地方民情不同,可以提前也可以靠後,反正只要不影響大比年的秋闈鄉試就好。

昨天高文已經從段廩生那裡問得清楚,今年因為是大比之年,朝廷開恩科。為了方便考生在遠院試獲取秀才功名之後留有溫習功課,去考鄉試,本府的府試和院試都提前了半個月。也就是說,今年平涼府的府試提前到了四月十號,而院試則是六月一號。

府中出台的這個政策不可謂不是善政,不過,段廩生說到這裡是卻是嗤之以鼻。說,這府衙還真是想在這科舉考試上有所作為,但結果只怕是要讓一眾大人們失望了。別說應屆的秀才,只怕就是那些考了幾十年的往屆秀才們也是一個也中不舉。沒辦法,我府文教底子實在太薄,人才稀缺啊!

官家這麼干,那就是做了無用功,徒勞無功。

最後,他笑了笑,說:「爾止你說不定可以試試,說不好你要成為我府的那根獨苗。」

高文只能謙虛幾句了事。

考試時間突然提前,對高文來說卻是一件大好事。自己身上背負這件莫須有的大罪,多一天就多一份被人抓捕的危險,急需一個秀才功名防身。如果能夠考個舉人,自然是最好不過,舉子那可是老爺,妥妥的邁入統治階級,到時候,黃威一個小小的主薄又豈奈我何?

現在是二月中旬,距離府試還是五十天。高文琢磨了一下,先在庄浪縣等上一陣。等到石獻珠回來之後,取了銀子,再到其他地方轉轉,尋幾個名師,加強一下八股文寫作,學習一下經義。這次縣試也是自己運氣好,刁知縣出的題目恰好自己記得一篇範文,直接抄上去就成。可接下來的考試,若出的題目自己不會,那可是要出醜的。縣、府兩個考場或許不正規,但一旦到了院試那一關,那就是正經的科舉考場了,人不能將希望完全寄托在運氣二字上面吧?

在此之前,高文還得去拜見刁知縣謝恩,這也是士林的規矩,算是正式拜師。

於是,高文在段廩生的帶領下拜見了刁知縣。

去的時候,其他二十個考生也在保人的牽引下進了縣衙。

庄浪縣衙又破又小,後衙頓時擠滿了人。

刁知縣性格很不好,看到下面烏泱泱一群中式考生,歪歪斜斜沒個正形,心中就來氣,見人就厲聲呵斥,你雖過了縣試這一關,也算是讀書人了。當以聖人之言為戒,戒焦戒躁,不可因為自己讀過幾年書,就自大。古人有雲,少時了了,大未必就佳。方仲永前車可鑒,斷不可如他一般云云。

見刁知縣一臉鐵青,眾人都驚得滿頭是汗,唯唯諾諾而退。縣試多是童子,拿方仲永做反面典型比擬倒還說得過去,但考生中卻有兩個發須皆白老者,被這麼一通呵斥,更是面無人色,說不出話來。

發了一通脾氣,將一眾考生打發掉之後,刁知縣這才叫高文進去。

這個時候,他老人家又換上另外一副模樣,滿面笑容,一臉春風,不但說了許多勉勵的話,還破例叫衙役給高文和段廩生各自送了一杯茶來。

又道:「爾止,你的文章還算過得了眼,字裡行間大有東南氣韻,在這西北苦寒之地倒也難得,卻不知道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說話間,一雙綠豆小眼就炯炯有神地看過來。

高文知道刁化龍是在問府試的事情,回答道:「學生進學多年,原本就是想走科舉這條路子,四月的府試自然是要去試一試的。」

旁邊段廩生插嘴:「縣尊也無須擔心,爾止的八股時文已然大成,府試應該不成問題。」

高文忙裝出一副汗顏模樣:「段先生謬讚了,學生制藝也不過是三兩年工夫,尚未摸到八股時文的門檻,又如何敢誇言府試一關必過?」

段廩生笑道:「爾止你也太謙虛了,這人謙虛是好的,卻不能因此喪了志氣。」

刁知縣沉吟了片刻,鼻子里哼了一聲,道:「區區一場府試又算得了什麼,本官已經命人將爾止你的卷子謄錄一份送去知府那裡。知府若眼睛不瞎,自然識得其中妙處。」

段廩生恍然大悟:「縣尊這是欲效唐時諸賢行卷舊事。」

「然也。」刁知縣微微頷首。

段廩生道:「縣尊此舉自然極好的。」

刁知縣:「人才難得。爾止,好好考,再在府試拿個頭名。未來,這童子試的小三元,還是可以爭取一下的,休要叫本官失望。」

然後,二人就微笑起來,笑得高文莫名其妙,老半天才明白這是刁知縣在提前給平涼知府打招呼通關節。

所謂行卷,乃是唐朝科舉的潛規則。考生在科舉之前,會將自己最得意的詩文寫在卷上,奔走於長安公卿大夫門下,獲取名聲。

一旦名聲起來了,進考場之後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簡單。

唐朝的科舉考試不糊名,考官在判卷的時候就知道這卷子是誰的,因此,誰的名聲大,誰就佔便宜。試想,在考場上,李白和一個普通讀書人的卷子同時擺在案上,考官最後錄取誰基本沒有懸念,即便李青蓮今天的卷子作得水準大失,也輕易不好將其刷下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明朝科舉的童子試中,縣試和府試非常不正規,不糊名,出題人、主考官是當地的正印官,且可以當場閱卷,直接決定錄取與否。

他若是看你順眼了,就算你的文章寫得臭不可聞,一樣放你過關。否則,即便你是唐伯虎、徐文長,對不起,明年再來吧!

看樣子,刁知縣是提前給平涼府知府打了招呼,讓那邊放自己一馬。如此看來,府試這一關算是過了。

刁知縣之所以這麼干,除了高文的八股文寫得實在好之外,未必沒有他自己的小算盤:高文普一出道,那就是奔著中秀才,中舉,甚至中進士而去的。平涼府、庄浪縣許多年沒有出過看得過眼的人才,如果高文能夠在今年連過三關考個秀才,甚至中個舉人,那可是刁知縣實打實的政績。

這事也讓高文心中一凜:在這封建社會,無論你做什麼事,關鍵位置上得有人呀!因人成事,可不是一句虛言。

試想,如果這個刁知縣不是急於在文教上有所表現,或許看自己不順眼,惦記上了我高文。我在考場上就算將狀元卷抄上去,人家說一聲不取,我一個小小的童子又能如何?

而且,正常情況下,一個知縣在一個地方怎麼著也能幹上兩屆六年。他若有心整治一個書生,只要他願意,六年之內你別想過縣試這一關。

我高文之所以能過縣試,甚至將來的府試,完全是因為刁知縣的提攜。就因為自己文章算寫得可以,能夠為他面上增光。就因為認識一個七品芝麻官,就有這麼多的便利。如果日後能夠認識更加要緊的人物,卻不知道是何光景?

想到這節,高文一是感到幸運,二又覺得心中一寒。

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古代,有權有人脈真的很重要啊!

其實,不說古代,現代社會不也是如此。

在現代社會的任何一個圈子,任何一個單位,不都是因人成事。當然,打鐵還需自身硬,你首先得有真本事,讓別人覺得有使用價值。到最後,你自己也成為一種力量,可以為別人所倚靠。

只不過,相比起現代社會,這一法則在古代顯得更加赤裸,也更加殘酷。

所謂大三元、小三元,乃是科場上的一個名詞。大三元,就是鄉試、會試、殿試第一;小三元,則是童子試中縣試、府試、院子試第一。

看到刁知縣熱切的目光,高文知道此刻不是謙虛的時候。謙虛固然使人進步,可如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