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硝煙散盡 第八四章 無殤(三)

象是在煎熬一樣,張賢每天都是扳著手指頭數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卻又一天更比一天得長。有的時候,張賢都覺得自己是得了強迫症,想一想都已經三十多年過來了,等了也有三十多年,難道還在乎這短短的三個月嗎?想到這裡的時候,他一顆浮躁的心總算是得到了稍許的平靜。

實際上,象張賢這般等待的人何止是他呢?當聽說王金娜會在三個月之後到香港之後,小強和衛紅也都開始失眠了,這兩個人至今還記得在他們人生最困難的時候,是王金娜這個大家長用她堅韌不拔的信念帶著大家渡過來,尤其是田衛紅,想一想自己的父母慘死之後,臨終時專門讓他們去找姑母,父母的直覺是對的,如果沒有王金娜這個姑母收留,她們三兄妹真得不知道能不能活過那個悲慘的歲月里來。失眠的人里還有雷小賢,只是他與小強和小紅不同,對於王金娜有一種又想見,又怕見的矛盾。他知道王金娜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父親雷霆的救命恩人,還曾是他的老師,但是少年不經事的他卻是在屢屢地傷害著這位他家的救命恩人,他真得不知道如果王金娜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她的侄女婿的時候,又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就在張賢與孩子們激動地等待著重逢的這一天儘快到來之時,在海峽的對岸,王金娜何嘗也不是在懷著同樣的心思呢?

在收到了從香港轉寄來的張賢的親筆信的那一刻起,王金娜就一直被幸福所環繞著,她把那封信只給了兒子小虎來看,當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還活在人世上的時候,小虎的驚訝自然無法用言語可表達的,這就是一個驚天的喜訊,令他忽然之間覺得世界變得美好了起來。而張義和徐小曼也接到了王金娜打給他們的長途電話,王金娜是覺得寫信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太慢了,她要用最快的方式通知這一對曾一同渡過苦難的夫妻。當知道自己的兒子小強還活著,並且和衛紅就在大哥張賢的照顧之下讀完了大學,還結婚生子,作著一番大事的時候,徐小曼馬上就哭了起來。畢竟電話里不方便多說,第二天徐小曼馬上就從黃州趕了回來,親自向王金娜詢問;而張義也因為要到武漢來開會,所以在第三天趕到了家。

王金娜的家裡一下子又熱鬧了起來,張賢帶給王金娜的消息太多了,那十頁的信紙雖然道不盡的是相思之苦,卻也說不完許多故人知交的陳年往事。熊雄還著他的姑姑熊真真過來打聽熊三娃的消息,熊家的人來說,熊卓然的三個兒子,如今只剩下了三娃一個,而熊卓然卻因為這個兒子死在了文革之中,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知道張義回來,錢雄風和王大虎也一起找了過來,如今這兩個人都已經從軍隊里退了下來,住在干休所里,由國家負責養老。先是錢雄風聽到自己的女兒二鳳說起小虎的父親張賢來了信,他馬上就來了興趣,又聽說王大虎的兒子小賢也在張賢那裡,所以連忙拉著王大虎一起來了。

家裡一下子來了這麼多的客人,王金娜也感到也有意外,但還是高興得合不攏嘴來,畢竟苦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盼來了這個令人無比歡欣的消息,而這個消息曾一直出現在她的夢中,卻從來不敢奢望。

王金娜拿出了張賢的信,讓兒子小虎揀主要的給大家讀一讀,當然裡面許多的思念之情以及許多纏綿的話,小虎一帶而過,十頁的信紙看似很多,但是這麼一讀也沒有多長時間就完了,讓人聽著還是有些意猶未盡。

「就這麼完了?」張義當先地反應過來,還是有些不捨得的樣子。

「完了!」小虎說著,把這封信小心翼翼地重新疊好塞進了信封里,然後遞還給了王金娜。

「可是,還有好多的事沒有說呀!」張義道。

王金娜看了他一眼,道:「他寫這封信的時候,肯定是想到哪裡就寫到哪裡,還不知道這封信能不能寄到呢!你想要問仔細的話,到時候等他回來再問吧!」

「是呀!」小虎也跟著道,同時也有些為難:「如今人是聯繫上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這個問題也是王金娜最關心的,她想了一下,還是告訴著大家:「呵呵,台灣那裡不讓老兵回大陸,但是他可以去香港,過些日子我正要去那裡開個國際性的學術大會,或許可以見到他!」

「哦!這樣就好!」張義點著頭。

王大虎坐在一邊一直沒有開口,這個時候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他抬起頭看著王金娜,忽地問道:「王醫生,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要問問你,不知道現在你能不能如實得告訴我?」

王金娜愣了一下,馬上就有所感覺,她知道王大虎想要問些什麼,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什麼事?」

王大虎看了身邊坐著的錢雄風一眼,道:「這件事前幾天我也跟老錢談起過,呵呵,我和張賢曾在山東打過仗,我差一點就抓住了他,要是那個時候我真得抓住了他,或許你們的命運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他說著,有些後悔,又接著道:「說實在的,我對他還是很服氣的,我們是同鄉,但是他比我能夠打!後來我跟雷霆呆在一起的時候,專門了解過他,知道他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愛國將領。他的熊三娃的關係不同尋常得好,所以我一直懷疑於得水就是張賢!」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一下,一雙眼睛直視著王金娜。

王金娜的臉上依然平靜地帶著笑容,也許這些天來,她都是這麼帶著笑地睡,帶著笑地醒。但是,王大虎和錢雄風都沒有從王金娜的臉上看出有什麼反應來,倒是坐在王金娜身側的張義的臉色顯得不太自然了起來。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王金娜淡淡地問著。

王大虎尷尬地笑了一下,解釋道:「其實,這個想法我藏在心裡頭已經有很久了!於得水在入朝鮮的時候,就是一個小小的副連長,但是他的戰術素養卻比我們中所有的人要高出了很多!別的不說,就說第五次戰役,我們師衝出敵人的重圍,我這個作師長有自知之明,雖然這個美麗的光環戴在我的頭上很久,但是我知道我不配!那一場戰鬥真正的指揮者就是於得水!呵呵,為了這件事,文革的時候把我查得也很苦,我也為此多坐了幾年的牢,宋明亮和陸凡甚至為此丟了性命,還有張義!」他說著,望了張義一眼,又道:「當年也為這事沒少受罪!」

王金娜皺起了眉頭來,隨口問道:「老王,當年他們審你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說的嗎?」

王大虎愣了一下,連連搖著頭,十分鄭重地道:「哪能呢?哪能呢?呵呵,那個時候我當然知道,這種話是不能亂說的,所以儘管他們又是威逼,又是利誘,我都說我清楚!」

「是呀!」錢雄風也接過了話頭去,道:「我也是一樣,被他們問這個問題問得頭都大了!呵呵,原來從沒有想過,不過後來被下放後沒事的時候也仔細地想了想,要說這個於得水,和張賢真得有七八分的相似呢!」

王大虎點著頭,又道:「後來陳大興從金門跑回來,因為他和熊三娃一樣,都是張賢最親信的人,所以我也曾問過他這個問題,雖然他不承認,但是我卻覺得他的神色有些不對頭,我還想找時間多問的時候,他卻被熊副司令安排去了新疆,以後我再沒有機會問過!」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再找他來問一問呢?」王金娜道。

王大虎搖了搖頭,道:「這件事一直讓我十分得費解,就算是我被平反之後,也很想把這件事搞清楚,劉書記要我不要問了,但是我還是想辦法通過新疆建設兵團的一位老領導,得到了陳大興的地址,並且給他去了一封信。」

「他有回信嗎?」王金娜問道。

王大虎搖了搖頭,道:「他兒子給我回的信,告訴我說陳大興在文革的時候被整死了!」

驀然間,所有的人都默然了起來,想一想以陳大興那種經歷,能夠從文革中活著過來當真得就是一種奇蹟了!他們這些人,不也是劫後餘生嗎?

良久,見到王金娜和張義都沒有什麼反應,王大虎笑了一下,接著道:「王醫生,我真得很想知道於得水是不是就是張賢?呵呵,於得水是整過容的,他在淮海戰役被俘的時候,沒有毀容之前,只有宋明亮見過他的樣子,如今老宋也已經不在了,也許知道真相的人就只有你了!」

王金娜笑了一下,反問著他:「你要我跟你說什麼呢?」

王大虎愣了愣,明白過來,又連忙解釋著:「你放心吧,現在已經不同以前了,就連毛澤東也被褪去了光環,我們也號召台灣的同胞回來投資,我們這些打江山的人也都要進棺材了,人民和解、結束黨爭、復興中華已然成為了整個社會的共識和主流,也應當是說出真相的時候了!」

王金娜沒有馬上答話,她和張義互相對視了一眼,還是笑了笑,道:「老王,老錢,你們也不要這麼急於一時,呵呵,如今我和阿賢也才剛剛取得聯繫,他到底是不是於得水,到時候,等哪一天他能夠回來了,你一看就知道了!」她說著,又象是開著玩笑一樣地道:「呵呵,你們放心吧!這麼多年都等過來了,兩岸關係由敵對也在向和解轉換,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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