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硝煙散盡 第七七章 舊謀(三)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個主動站起來的少女的身上,張賢也在打量著這個少女,很顯然,這個少女並非是當地的泰族或者老族人,從她熟練的漢語就可以聽出來,她也應該與被抓的槍手一樣,是一個中國人。只是,當張賢看著她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的亡妻田秀秀來。這個少女留著一頭烏黑的長髮,披散在肩膀之上,並不象當地的少女那樣,耳朵眼戴著耳環,她什麼也沒有帶,卻也足以將當地的少女們比之下去;她的膚色沒有秀秀白,也許是因為常年在山林間穿棱,每天都要訓練,所以反而還有些黑,但卻並不粗糙;她的臉並不象當地的少女那樣得圓潤,相反,還有些瘦弱;她的眉頭很淡,但是眼睛卻很亮,這也成了她這張面容中最大的色彩;如果單單只看她的側面,真得就和田秀秀年青的時候一模一樣。

「哦?」高偉也對這名敢於挺身而出的少女感到了詫異,他把槍從指著槍手的頭處收回,重新上好保險插進了自己的腰間,這才讓這位少女走過來,問著她:「你也是一個中國人?」

這個少女並沒有迴避,點了點頭,臉上還是露出著一種怯懦的神色。

高偉點了點頭,對她讚許地道:「你是個女的,卻比這些大男人們要勇敢得多!」

這個少女沒有答話,她的目光投向了面前被縛的槍手臉上,而此時,這個槍手也怔怔地望著她,張賢看著這兩個人互相凝視的樣子,分明就是一對情人。

「你叫什麼名字?」高偉很感興趣地問道。

「衛紅!」少女答著。

「衛紅?」高偉笑了一下,象是在自言自語一樣地道:「這名字好呀,保衛紅色?呵呵,看來,你們都是受到了共產黨的蠱惑!年青人,總是很容易受騙的!」他說著,又指著這個槍手問著她:「他叫作什麼?」

衛紅猶豫了一下,也許在考慮如果她說出了夥伴的名字,是不是就是一種背叛呢?

張賢和高偉都在等待著衛紅的回答,但是,這個時候,衛紅卻愣愣地看著槍手,不知道應該怎麼樣來回答。

「你們不要問她!」突然,這個槍手倔強地轉過了頭來,直視著高偉的臉,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同時大聲地告訴著他:「我叫雷小賢,跟她沒有一點的關係!」

「雷小賢?」張賢驀然一驚,臉上閃過了一道難以相信的疑惑,他當然還記得這個名字,腦海中馬上想起了老同學雷霆就義之前對他的囑託,雷霆曾有一塊表讓他相辦法交給他的兒子,而他的兒子就是叫作雷小賢,之所以起這個名字,那是因為雷霆對自己的敬重。

高偉顯然也覺得這個名字似曾聽人說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是誰,猛聽得張賢在自己的身邊發出了這一聲驚呼之後,他轉過了頭,看著張賢閃爍的面孔,連忙問道:「怎麼?賢哥,你認識他?」

張賢搖了搖頭,卻又仔細地看了看雷小賢,然後又點了點頭,如實地告訴著高偉:「阿偉,你還記得雷霆嗎?」

「雷霆?」高偉呆了一下,馬上點著頭,道:「我當然記得他,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他的!」

「雷霆的兒子就叫作雷小賢!」張賢鄭重地告訴著高偉。

「他……」高偉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兩個人再一次目不轉晴地盯住了雷小賢的臉,在他們剛剛見到這個人的時候,便同時想到了雷霆來,如今被張賢如此一說,高偉便越發覺得雷小賢與雷霆長得很象,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他不由得呆住了。

而此時,這個原來還準備視死如歸的雷小賢,在聽到張賢說出「雷霆」這個名字的時候,也不由得愣了愣,他的目光盯到了張賢的臉上,怔怔地看著這個身著便服的半老頭子,要不是剛才這個半老頭子打了他一槍,那麼巧就打中了他的腿,他也不可能這麼容易就被這些國民黨殘兵抓住,成為他們的俘虜。

也就在這個時候,高小寶帶著一隊人從帕當鎮里走出來,這些人正是被高偉派出去的兩百個敢死隊員的成員,他們扶肩搭背、互相攙扶著走過來,顯然其中有不少人是受了輕傷,還有很多人的身上還帶著血跡,這一晚上的戰鬥,對於這些敢死隊員們來說,也是一場很大的生死考驗。走在前面的高小寶眼尖,看到自己的父親也到了帕當鎮之時,馬上便雀躍起來,丟下了他原攙扶的一個傷員,飛快地跑到了高偉的身邊,立正敬禮,大聲地道:「報告軍長,高小寶已經完成任務,前來複命!」

高偉正在發獃,猛地聽到兒子的聲音,緊崩的臉上馬上現出了笑容來,把這邊的事情暫時放了放,轉過身來看著自己兒子髒兮兮的臉,感到十分得滿意,伸出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之上,笑道:「呵呵,小寶,你真得長大了!」

高小寶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馬上又回身看了看那些正從村鎮路口走過來的同伴,有些悲傷地道:「程少山團長犧牲了!」

高偉的眼睛也紅潤了起來,顯然這位犧牲的團長就是這支敢死隊的隊長,也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幹將之一。

「對了,爸爸,還有件事我要告訴你!」高小寶又想到了什麼,對著高偉道。

「什麼事?」高偉問著,話語中滿是慈愛。

高小寶回身指著後來跟過來的那隊傷兵,道:「這一次要不是小強奮不顧身替我挨了一顆子彈,只怕我也報銷了!」

聽到兒子這麼一說,高偉也不由得後怕起來,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如果真得犧牲在戰場上,對他來說就如同是要了他的命一樣,他不由得也回過頭看向那隊走過來的傷兵。

「小強!你過來!」高小寶大聲地喊著。

傷兵隊中,一個身上纏著紗布的年青士兵挎著槍一瘸一拐地向這邊走過來,張賢也轉頭看去,這個傷兵個頭比高小寶矮了一點,也有一米七的樣子,身體並不魁梧,卻也還算結實;他頭上的帽子早就不知道掉到了哪裡去了,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渾身的泥土,臉上也儘是污穢,將他整個面孔都遮掩了,也看不出來他的模樣,只露著兩隻一閃一閃又黑又亮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十分精明的小子。

但是,這個叫作小強的傷兵還沒有走到高偉身前的時候,便看到了呆立在高偉面前的衛紅,他愣了一下,馬上不由自主地叫了起來:「衛紅?你怎麼也在這裡?」那份驚訝,就彷彿是在作夢一樣。

叫作衛紅的少女這才轉過身看到了小強,驀然淚水便滾滾而落,她顯得異常興奮,高叫著:「強哥!是你嗎?真得是你嗎?」已然不顧身邊這些荷槍實彈的士兵,迎著小強飛撲過去,兩個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在場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覷,看著這兩個人旁若夫人一樣地擁抱,就好像這個世界只剩下了他們,而沒有了其他一樣,便是那個被制服的雷小賢也顯得異常得激動,剛才還故作堅強的表情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

張賢作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裡遇到他的親侄子張勝強、田壯壯的女兒田衛紅以及雷霆的兒子雷小賢,這一切便是真得就發生在他的眼前,也令人感覺到不可思議,真得就像是高偉說的那樣,老天爺是喜歡開玩笑的,而且極富有幽默的精神,父輩的恩怨還未了解之時,便將他們的兒女又送了來。

張賢自然清楚,高偉的話,明顯得說的雷霆。對於高偉來說,他是欠了雷霆的一條命,當初在徐蚌會戰的時候,要不是雷霆手下留情,兩個人在互相對射的時候心軟了一下,倒下的就應該是他高偉,而非雷霆了。高偉自然知道雷霆是怎麼死的,所以在這個時候抓住了雷小賢之後,他反而慶幸了起來,對著張賢道:「這也許就是老天爺給我一個救贖的機會,賢哥,你知道嗎?這麼些年以來,我也可以說是殺人如麻了,但是從來沒有一件事令我感到不安過,唯獨是對雷霆!呵呵,這一次我會放掉雷小賢,也不會把他交給泰國政府,就算是跟他們老雷家恩仇的了結吧!」他說著,卻也十分愜意。

但是,張賢卻遠沒有高偉這般得豁達,雷霆已然逝去多年,卻始終是縈繞在他心頭的一個結,畢竟同學加知心朋友那麼久,便是原來有恩,恩義也隨著戰場上的撕殺而漸消漸盡;便是原來有仇,仇恨也隨著人的死去而漸行漸遠。恩也罷,仇也罷,就像是高偉所說的,真得不能夠再留給第二代人了,可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雷霆,張賢還是倍覺得心堵。

為了搞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張賢和高偉首先詢問了小強。

在此之前,高偉告訴張賢,小強是一年前清明節的時候,他帶著高小寶化妝到中緬邊境祭奠盧小燕的時候,在路上遇到的一個困頓在一個緬甸村寨里的大陸知青,因為覺得都是漢人,而且這又是一個知識青年,所以他便起了憐惜之心,將他帶了回來。而對於小強的過去,高偉並沒有作過多的盤問,只知道他是被別人騙出國境,到緬甸參加所謂的支援共產主義事業運動而加入緬共武裝,但是不久那支隊伍就被打散,在逃亡的過程中,他和他的夥伴失散了,想要回國又害怕被追責批捕,所以才會逗留在邊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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