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硝煙散盡 第三五章 選擇(二)

熱鬧的歡迎儀式終於是落下了幃幕,人們還沒有從過度的興奮中回過神來,便進入了林口鎮附近的心戰總隊營地里,而這裡對於所有來台的志願軍戰俘們來說,又成為了另一個牢籠,在沒有進行心理轉變的過程之前,還是失去著自由。

所謂的心戰總隊,其實就與共產黨方面為歸俘們成立的歸管處的工作性質差不多,目的就是要通過在這裡的加強教育,達到洗腦的作用,使這些所謂的反共義士們徹底地擯棄掉當初在中共軍隊里所接受到的政治思想,轉換為能夠被國軍所用的士兵。雖然說張賢此時是心戰總隊里的大隊長,但是在真正的課程安排上,卻並不需要他出來講什麼課,他的工作就是要組織這些被總政治部派過來的教員,如何用最有效的辦法來將這些原本是中共志願軍的戰俘們洗一遍腦。而最有效的方法,往往就是以事實為依據的現身說法。所以,能夠從這些反共義士中選出幾個最具有典型的意義的人來現身說法,也就成了張賢和他的教育班子們必須要馬上進行的一件事。

一萬四千多個人員,依然按照當初在戰俘營里的編隊,分成幾個聯隊,若干個大隊和許多的小隊,每個小隊的人數都在三十人上下,在個大隊包括十個小隊,了個聯隊又是十個大隊所組成。實際上每個小隊就是一個學習的班組,上課的時候一般是以一個大隊為單位,由老師和相關人員統一進行宣講,但是在討論的時候,卻是分開的,由每個小隊為單位進行討論。

所有的人在編組完成之後,按照相應的編號入住各自的營房,對於他們來說,這只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由韓國換到了台灣而已,他們本身的境遇似乎改變得並不大,只是有著一點區別,那就是對於他們來說,似乎終於有了一種可以看得見、摸得著的盼頭。

對於張賢這個心戰大隊的大隊長來說,能夠順利地將這些反共義士們從韓國的戰俘營裡帶回到台灣,這才是他肩上重擔挑起來的開始,他的工作也是剛剛開始,後面半年能不能對於這些人成功地改造,才真正是他需要努力的方向。這份工作也是張賢從來沒有做過的,所以開始的時候並不順利,便是對每個人情況的核查就確實地費了一番周折,他們核查的目的並非是為了查清楚這裡面的人員是不是曾經做過對不起國民黨的事情,而是擔心當中會有共諜混入,畢竟這樣的虧對於國軍來說,已經吃得太多了。好在這部分的工作,大部分是由韓奇和他手下的人來完成的,這些情報機構的人員在調查取證上要比他這個只會帶兵打仗的大隊長要強了許多。

也正是由於有韓奇的介入,所以對於張賢來說,他的這個大隊長當得的確比他預想得要輕鬆了許多。

在所有人員的調查取證工作開展的同時,張賢也開始著手從這些反共義士中挑選出可以站出來現身說法的人,來充當部分的管理者,這些人將是他的重要助手,以達成總政治部所要求的心戰改造的目的。

很自然的,王鵬便成了張賢所圈定的第一批骨幹力量。

對於張賢的任命,王鵬十分得感激,作為一個有頭腦的人,他非常得清楚,在這個時候被提拔出來的意義,如果表現不錯的話,那麼很有可能會重新恢複他當初在國軍里的中尉軍銜,這也是為他以後重新回歸國軍、重新當上軍官打下了基礎。

王鵬的表現的確沒有令張賢失望,當著上千的人面,他也敢於大膽地站到台前,去給大家講課,講的當然是他自己在中共的軍隊中所親歷的往事,而這些往事也當然是專門抹黑共產黨方面的。

「大家也許會說,你王鵬原來就是個被共軍俘虜的國民黨兵,所以你見風使舵得才快!呵呵,你也可以這麼說,但是別忘了我也和大家一樣,在共軍里呆了幾年,並且還混到了連長的位置上,今天我在這裡跟大家講的也不是什麼控訴,只是想要跟大家說一說我內心裡一些真實的感受,我想你們中間也有很多人可能跟我的感受差不多,不管我說得對是不對,大家也就是當聽故事,如果好呢?就給我鼓鼓掌,如果不好呢?那你就左耳朵聽,右耳朵出!」王鵬的演講開始了,張賢知道,他的這個稿子也準備了五六天,許多地方還是他幫助給改的,早就應該說是倒背如流了,他卻沒有想到,這位王連長真得上場開口之後,竟然會將那份稿子丟到了一邊,隨口開河了起來,而實際上這種看似隨便的表現卻是異常得出色,這幾句開場說出來,便立即引來了大家的一陣鬨笑,但是笑過之後,隨即整個會場之上又立即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注目著台上這個講話的人,同時也支起了耳朵來。

見到會場上的笑聲停歇了,王鵬這才笑了一下,也許是被自己剛才的那個彷彿是走江湖賣藝一般的開場白逗樂了,緊接著又開始說了起來:「我今天想跟大家只講幾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事,而這種小事卻對我來說,卻是十分得深刻!」他說著,停頓了一下,喝了一口水,而場下眾人的主意力一下子便被他的這幾句話吸引了。

「我們大家都是中國人,你們當中有的人認得字,有文化;但是還有不少的人不認得字,沒有文化!但是不管是有文化也好,還是沒有文化也好,其實我們大家都是一樣,從小就受到了我們中國傳統文化的熏陶長大的,我小的時候家裡條件還算是過得去,上過幾年私塾,從小就聽先生跟我們講,做人要講究幾條做人的原則,那就是要懂得禮義廉恥!禮定貴賤尊卑,義為行動準繩,廉為廉潔方正,恥為有知恥之心!可是,在共黨的教育之中,這些老祖宗留下來的做人準則也成了封建糟粕,成了被批判的對象,在他們的眼裡,只有忠誠地聽他們的話、按他們的要求去做才是好的、對的,可是他們的那些東西呢?不也是從蘇俄那裡學來的嗎?蘇俄又是什麼東西?那是我們中國人的最大敵人,和日本鬼子一樣,日本人殺了我們中國那麼多的人,蘇俄呢?他們卻佔了我們那麼多的土地……」王鵬越說越發得激動起來,張賢在下面聽著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今天的這一場講演並非是要跟大家來講歷史,這麼說很多人還搞不清楚的,顯然他已經跑了題,他忍不住地在旁邊連聲輕咳著,以示提醒著這位終於有上台的機會,想要發揮的人。

王鵬聽到了張賢的咳嗽聲,驀然也發覺了自己的跑題,馬上停住了,稍微作了一番整理,這才接著道:「呵呵,剛才跟大家說的做人的原則,我現在就把我自己的切身體會跟大家講一講吧!」他說著,轉頭看了張賢一眼,張賢向他點了點頭,以示肯定。

看到了張賢的肯定,王鵬的信心又充滿了起來,這才道:「我們當兵的人,最講究的一個就是這個『義』字,呵呵,人在江湖,靠的就是兄弟朋友,沒有這個『義』字,走到哪裡都會碰壁。可是在共軍裡面呢?這個『義』字卻不允許講的,他們開展的是批評與自我批評,我想在坐的各位也都經歷過這種生活會吧?呵呵,這哪裡是什麼正當的批評與自我批評呀?這根本就是批鬥會!揭發會!便是你和你的好朋友之間隨口說的一句話,也會被你那個朋友給你揭發出來,然後給你無限得放大,直到批得你體無完膚。而很多的時候這還不算完,檢討書讓你寫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你在那份檢討書上把自己說成了簡直不是人之後,才有可能獲得通過,而這些,他們的幹部還說是幫助你進步!真是屁話!……」

聽著王鵬的這一段描述,令張賢也覺得深有體會,的確,在共產黨的隊伍里,每逢開生活會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時候,也是他最為難受的時候,別人揭發你的時候,還美其名曰這是在幫助你!他又想起了武小陽和夏陽來,當初也就是武小陽發現了他那本差點害掉他性命的日記,並且公事公辦地交給了夏陽;而夏陽又大公無私地交給了上頭,於是他被打成了敵人的特務和反革命份子……那真得就是一段很令人痛苦的回憶,從那以後,除了象熊三娃和陳大興這樣的生死弟兄,便是與他再親近的人,他也是向來說話只說三分話,不敢拋卻一片心。

顯然,王鵬的話也引來了很多人的共鳴,下面的聽眾們已經有人在隨聲附和了起來,掌聲也由開始的時候零零碎碎,變成了響成一片。

張賢有些悲哀,想一想共產黨軍隊里的許多做法其實也有一定的道理,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本來也並非是件壞事,但是真得變成了批鬥會和揭發會,卻是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這也許就是共產黨那邊的人總是習慣把小小的問題無限放大的緣故吧!而這,也正是他們所謂的講政治、講階級鬥爭的產物!

王鵬又接著道:「我們中國人,都普遍得好一個臉面,有一句話叫做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這就是知恥之心。呵呵,真得,我在那個部隊里,覺得是我活的是最沒有臉面的時候,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指著你的臉來說你,而且毫無顧忌,還總是上綱上線!打一個比方吧,當年我跟著他們打到昆明的時候,我坐了一回黃包車,又不是沒有給錢,卻被他們說成我這是有資本主義的享受思想在做怪,思想上有問題,於是,又把我當年曾是國軍俘虜的事翻出來狠批了一通,呵呵,自從那以後,就算是再遠的路、走得再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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