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硝煙散盡 第一章 靠港(二)

汽車沿著基隆河曲折而顛簸地向西南方向的台北市駛去,這輛黑色的福特牌小轎車內還算是寬暢的,因為裡面除了韓奇親自駕著車之外,只坐著張賢、田秀秀和小梅;而熊三娃與押送他們過來的那兩個特務都在後面的那輛車裡。

在汽車的震動之下,小梅不知不覺中已然躺在張賢的懷裡睡著了,張賢抱著她雖然覺得很累,但是卻捨不得放下,對於他來說,小梅就是自己的女兒,他有著如同憐愛小虎一樣的愛憐之心。田秀秀坐在張賢的身邊,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彷彿生怕他再一次跑掉消失了一樣,只是坐在這個車裡面,還有著韓奇的存在,便是張賢與田秀秀想要親熱一番也不可能。

張賢就坐在韓奇的身後,儘管韓奇故作興奮的對他問長問短,問詢著他與熊三娃乘坐海船過來時一路上的見聞,但是張賢卻十分敏感地感覺得出來,韓奇的問話實際上還是有些心不在焉,顯然他的心裡還藏著什麼心事無非開口。其實仔細想一想,以韓奇此時的身份,完全沒有必要親自來當司機為他開車,他之所以如此安排,定然是另有深意,或者說就是為了方便他們之間的談話。

也許是問得累了,韓奇終於是閉上了嘴巴,車內難得的出現了一陣沉默,張賢轉過頭,與田秀秀對視了一眼,終於還是問出了口來:「韓大哥,不知道上面會對我作出什麼樣的處理呢?」這也正是他一路上過來的時候所想的,實際上就是關於自己的出路問題。

韓奇沒有馬上答話,而是減慢了汽車行駛的速度,一隻手扶住方向盤,一隻手卻探到了搖下的車窗之外,迎著風的阻力,好象要努力地將之抓到一樣。問完了這一句話,張賢便在耐心地等待著,他可以想得到這個問題對於韓奇來說的確有些難回答。顯然,這個問題也是田秀秀所關心的,只是好象她已經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一樣,在張賢問出這句話來的時候,手便在不知不覺之間又緊緊地握了張賢一下,就好象渾身都在哆嗦。

良久之後,韓奇才從車窗外縮回了手,咳嗽了一聲,清了清自己的嗓子,這才道:「阿賢,在你回來之前,我就已經跟你交了低,我是希望你能夠繼續回到國軍裡面來,你畢竟還是一個少將身份,當初也是響噹噹的十一師師長!」他說著,然後又嘆了一口氣,稍作停頓,還是道:「我雖然想得很好,但是,有些事情卻無能為力!」

張賢馬上明白了過來,不由得啞然一笑,道:「多謝韓大哥費心了,呵呵,其實不回國軍里,也許對我來說才是最好的,當一個平民百姓,我就已經非常知足了!」

韓奇卻緩緩地搖了搖頭,發出了一聲苦笑,告訴著他:「阿賢呀,以你這樣的身份,只怕想當一個平民百姓,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張賢的心頭不由得一緊,看來他最不願意出現的結果終於還是到來了。他強自鎮定著,平靜地問道:「那麼,他們要怎麼來處理我呢?」

韓奇又是一陣沉默,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但是張賢身邊的田秀秀卻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淚水,泣聲地道:「他們說你叛國投敵,而且已經在軍法處立了案!」說著,已然哽咽了起來。

聽到這種結果,張賢反而沒有了先前的不安,坦然了起來,這個結果也曾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當然也知道叛國投敵的結果會是什麼,只是在這個時候,他不由得當先的笑出了聲來。

「你還笑?」張賢的笑聲引得韓奇與田秀秀一起莫名其妙,韓奇不由得問著,流露著心頭的那份焦慮。

「我不笑還哭嗎?」張賢有些無可奈何地回答著。

田秀秀也忍不住地埋怨起來:「阿賢,大家都為你的事著急的要死,你怎麼還能夠笑得出來呢?」

張賢點了點頭,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對著田秀秀與韓奇道:「我知道大家都是為我好,都在為我擔心,其實呢,就算是按照軍法處給我立下的罪名,也不為過,畢竟我當過解放軍,還當了共軍的營長,只這一條罪過就足可以判我死刑!但是,我張賢作人向來是行得端,坐得正,於國家民族不利的事從來就沒有做過,便是對於昔日的戰友同袍也從沒有對不起過,天理昭昭,此心可鑒!只是我們身處在這個亂世之中,總有很多的事是身不由己的,是對是錯其實我自己也無法分辨,不過,對也好,錯也罷,都已經過去了,想要後悔也不可能的。只是有一點我始終堅信,老天爺還算是公平公正的。想一想那些已然逝去,已然犧牲的戰友同袍,我張賢能夠活到現在,已然是上天的恩寵了,從槍林彈雨中走過來,也經歷了許多世事的輪換與蒼桑,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聽完了張賢的這一席話,韓奇與田秀秀都默然無語了起來,他們同時明白了張賢的心跡,這說明他已經把人世之間的無常看得十分得淡泊了,便是連自己的生死也置之度外,這種視死如歸的精神,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體會得到的,這就是一個人的升華,是一個人的頓悟。

見到韓奇與田秀秀都不再說話,汽車裡的氣氛再一次沉悶起來,張賢又笑了笑,問道:「韓大哥,你這次是送我去監獄還是什麼地方?」

韓奇有些尷尬,最終還是答道:「是看守所!」

「呵呵,這跟監獄沒什麼兩樣!」張賢隨口答著,心裡頭說不出來的一種鬱悶,只是卻不想當著秀秀與韓奇的面表現出來,所以他的臉上還堆著笑容:「上一次我被收押在看守所,還是在武漢呢!呵呵,那一次也多虧了韓大哥幫忙,只讓我在那裡面住了不到半個月就出來了!」

韓奇知道張賢所說的那一次是張賢當十八旅旅長的時候,因為戰事不利放走了馬文龍的部隊,所以才會受審。不過仔細地想了想,如果當時那項指控張賢的罪名真得成立了,也許張賢也不會受得這麼多的苦,可能早早地便脫離了國軍,帶著一家老小遠走他鄉了,也不會再去經歷失敗與被俘,痛苦與絕望,妻離子散以及如今這種難熬的局面了。

「這一次,只怕半個月是出不來的!」韓奇如實地告訴著張賢。

「我知道!」張賢點著頭,他同時也非常清楚,他能不能保住這條命,在這個時候只怕韓奇也沒有把握。

「阿賢,不要多擔心!」好象是覺出了張賢的心思來,田秀秀再一次握緊了他的手,同時勸慰著他道:「韓大哥一直在為你的這件事跑上跑下,本來這個月他還是要去韓國的,也被他暫時的推掉了,一心一意的為你跑關係!還有,我和二弟也在托各種關係,想方設法地要把你保出來!」

「二弟?」張賢愣了一下,不過他馬上反應了過來,急急地問著:「張仁他還好嗎?」

「他還好!」秀秀連忙道:「他如今是空軍的作戰隊一個大隊長,我們母女的生活也多得了他的照顧,不然不知道會過得多麼難呢!」

張賢點了點頭,對於二弟張仁的表現他還是比較放心的,在張家的三個兄弟之中,老二張仁才算是一個非常有頭腦,非常冷靜的人,比起老三張義來,這個二弟不知道要令他放心了多少倍。

「對了,胡從俊你去找過了嗎?」張賢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老上司,問著秀秀。

田秀秀點了點頭,卻又有些無奈地道:「我去找過了,但是胡長官如今是金門防衛司令,軍務在身,又不在島內;而你們當初的戰友也多在金門,前日我已經託人去給胡長官捎了一封信去,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

韓奇也介面道:「如今胡從俊可是老頭子所倚重的紅人,你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胡從俊能夠出面的話,我想很多的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我從朝鮮半島一回來就想找他的關係,但是有些難呀,如今的胡從俊已是今非昔比,不是你想見就可以見得到的,另外,便是想去金門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畢竟還隔著一條海峽,那裡又是軍事禁區,沒有特別通行證是去不了的!不過,我也正在想辦法準備去一趟金門,明天那個通行證就應該可以辦下來,到時親自去找胡從俊說明,他到現在還以為你早就在徐蚌會戰中犧牲了呢!」

張賢不由得一聲苦笑,想一想那些十二兵團、十八軍中的同袍兄弟們,真得是沒有人知道自己還活在人世,記得那個兵團里,他最後見到的一個人是喬書強,那也是由他提拔起來的一個十分能幹的偵察人員,當時在江西的時候,他還利用喬書強對胡從俊示過警,才使得胡從俊最終帶著新成立的十二兵團逃之夭夭了,沒有成為渡江之後解放軍的肉。

「你放心,你不會有事的,充其量也就只是被關些日子!等調查完了,也就應該結束了!」韓奇最後還是如此地寬慰著張賢,然後,他又象是想到了什麼事情,同時叮囑著他道:「對了,還有些事,你不能亂說,要按我說的去說!」

「好,是什麼?」張賢問道。

韓奇道:「首先,就是關於你在徐蚌會戰之後被俘的那些事情,你一定要承認自己在毀容之後,是被我安插到劉興華的部隊里當暗樁的。還算是好,當初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作了一個秘密檔案,如今這些檔案還保存在保密局,這些檔案可以成為你最好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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