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血色朝鮮 第五十章 雪夜(二)

這輛坦克傾斜著停在了土方之處的公路上,將整個隘口堵住了,它的一邊履帶被熊三娃插進去的爆破筒炸斷了,此時,裡面的人只能焦急而驚恐地轉動著機炮的炮塔,以防備著敵人的靠近。

熊革命與那個被炸上天的美國兵一起摔到了公路之上,就重重地摔在熊三娃的前面。當熊三娃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已然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迅速地跑過去,準備將自己的二哥抱起來,此時敵人第四輛坦克也出現在隘口之外,如果跑得不及,就有可能會成為那輛坦克的活靶子。

熊革命的這一跌著實摔得不輕,只覺得五臟六腑都摔被摔裂了,渾身一片得痛疼,卻又說不出來是哪裡痛;但是他的意識還非常得清醒,睜開眼睛就看到了熊三娃這張關切萬分的臉,他不由得心裡一熱,弟弟平時總是對自己冷眼相看,只有在這種生死的關頭,才會表露著他的真心,到底是兄弟情深的,不管是他還是三娃,彼此之間,誰都在意著對方的生死,想裝不關心都裝不出來的。

熊三娃沒有更多的言語,雖然心裡頭滿是對自己二哥的感激,可是這麼長時間的隔閡想要在這一朝化解,卻又有些讓他難以接受。他拉起了熊革命,想要將他架到自己的肩膀上,然後快速地爬上山崖去,可是熊革命剛剛坐將起來,便忍不住「哇」地吐了一口血。

「你怎麼樣?」雖然還是沒有喊一聲「二哥」,但是熊三娃的焦急與關切已經帶在了臉上了,彷彿痛得是他自己。

吐出了一口血之後,熊革命便覺得舒服了許多,可是下半身還是沒有知覺,雖然他想要努力地站起來,卻根本就使不上力。熊三娃也費著勁幫他起來,稍一鬆手,熊革命又倒了下來,他連忙又扶住了他。

張賢在山崖上看得真切,邊上的戰友們也著急地大喊著,恨不能一下子將這兩個人拉上來。此時張賢的心情也一樣焦急萬分,遠處的第四輛坦克隆隆地駛來,這一條狹小的公路之上,熊三娃和熊革命就算是想躲都沒有地方可躲,敵人不可能放過這兩個人;那輛被炸壞履帶的坦克走不了了,但是裡面一定還有活人,這輛坦克的炮塔來迴轉動著,但是炮口卻無法向面前的地面開火,想了想,也這是一種無奈,這輛坦克上的機槍也在剛才被炸飛了去,這也許就是熊三娃和熊革命沒有被這輛坦克反擊的原因吧。而如今看到熊革命的情形,好象是受了重傷,根本就走不動。從公路上要想爬到山崖上來,便是一個身手敏捷的漢子,也要費些周折,更何況熊三娃還要帶著熊革命,單單地靠著熊三娃一個人,是根本不可能辦到的事。

「我下去一趟!」張賢知道時間的緊急,想也不想地告訴著身邊的賀強,然後也順著剛才熊三娃下去的土坡從山崖上滑了下去。

※※※

熊三娃終於將熊革命架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艱難地拖著他向路邊的山崖上爬去,可是,這段五十米長的路上,兩邊的山崖就是力劈下來的,坡度幾乎是呈九十度直角,只是有些地方可以達到六十度的樣子,剛才下來的時候熊三娃倒是不覺得有多難,可是這個時候再想上去卻難了許多,更何況他還要拖著一個傷員。

「別管我……你自己走!」熊革命想要推開熊三娃,卻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能這樣有氣無力地告訴著他。

「要走一起走!」熊三娃倔強得就像是一頭牛。

熊革命心裡也急得火燒火燎一樣,再一次堅持著:「走……你快走……再不走來不及了……」他的眼睛已經看到第四輛坦克越來越大的身影,那輛坦克上也有敵人的步兵射手,正突突地向著兩邊的山頭開著火,他都可以看到機槍噴出來的火舌,在這個陰沉的天底之下,就好象是噬血的惡龍。

熊三娃卻彷彿沒有聽到一樣,還是如此堅定地架著熊革命的胳膊,拖著他的身體沿著陡峭的山崖爬上那堆土方,擦著敵人這輛開不動的坦克的身邊過去,他想要從剛才他下來的地方再上去。

也就是剛剛爬上了這堆土方,熊革命瞥眼之間卻看到了剛才那個被自己撲倒,又與他一樣炸上天的美國大兵也從柏油的公路上爬了起來,看來這個美國兵比他要幸運,剛才只是被摔暈了一下,並沒有死,還可以站起來。可是,不等他提醒熊三娃的時候,便看到了這個敵人同時也撿起了地上的衝鋒槍,對準了他們。

「小心!」熊革命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力量,在大喊出聲來的同時,站立了起來,用盡了渾身的力量,猛然將熊三娃向土堆下面推去。熊三娃被推倒的剎那,美國兵的衝鋒槍也打響了來,「噠噠」地聲音穿透了這個槍聲未歇的戰場,在這片雜音里,同時也刺穿了山崖上所有志願軍戰士們的眼睛和心。

熊革命張大了嘴巴,還保持著剛才呼喊的樣子,睜著大大的眼睛,沒有馬上倒下去,靠在了山崖之上;可是他的身體已經被衝鋒槍的子彈打爛,棉襖都成了碎片,花花綠綠的內臟都流了出來,血也濺在倒在地上的熊三娃一臉。

「二哥!——」熊三娃終於大聲地喊了出來,這聲音撕心裂腑。

「噠噠」的又是一串槍響,這是張賢打出來的子彈,那個幸運的美國兵最終也沒有逃過死神的招喚,高大的身軀砰然跌倒。

「二哥!」熊三娃哭喊著,撲倒在熊革命的身上,根本不顧渾身被熊革命的血染紅。

熊革命還是強睜著一雙眼睛,瞪著熊三娃,卻在熊三娃的手臂里慢慢地滑倒下去,倒在了地上。

「二哥!二哥!……」熊三娃彷彿是瘋了一樣,一邊哭著,一邊喊著,想要抱起熊革命倒下去的身體,可是只摸了一手的血,卻無法將這個已然破碎的身體抱起來,這根本就是一堆爛肉!

「他犧牲了!」張賢卻是異常得清醒,畢竟是看過了太多這樣的場景,人都有些麻木了。只是面對著哭得昏天黑地一般的熊三娃,他的整顆心也在震顫著,不知不覺之間,淚水已經流了滿臉。

「轟」地一聲響,坦克炮打出一枚炮彈,就在邊上的山崖上炸裂開來,炸得泥土沙沙直落,同時也驚醒了張賢有些混亂的大腦。

「快走!」他不由分說,拉著熊革命,就往剛才下來的地方跑去,第四輛敵人的坦克已經進入了這段隘口,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輛坦克上面步兵的模樣了。

熊三娃一把甩開了張賢的手,再一次撲到了熊革命的身上,還是想要把他抱起來。

張賢明白他的心思,他是想將自己的二哥帶離這裡,哪怕是一具屍體,也要帶走。可是,如今在這種情況之下,這又怎麼可能呢?敵人的坦克轉眼就會來到面前,而他們帶著一個屍體,又怎麼可能爬上陡峭的山崖呢?

「先把他留在這裡,回頭再來找!」張賢只能如此的勸說著。

熊三娃還是故執地想要抱起自己的二哥,可是這個時候,敵人剛剛開過去的第二輛坦克又轉了回來,對著山崖上的志願軍陣地進行著炮擊,以掩護後面的坦克衝過來。而後面的第四輛坦克上的射手已經看到了張賢和熊三娃,他們的槍立即對準了這邊,「突突」地亂放著。

張賢一把撲倒了熊三娃,一串子彈從他們的身上飛過去,就打在他們面前的崖壁之上,立即打出了一串的彈孔,每個彈孔都冒著清煙。

被張賢這一推,熊三娃也清醒了過來,他的耳邊響起了張賢的話來:「你要是也死了,誰還能把你二哥帶回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是呀,如果自己也把命丟在這裡,那麼到時大家就都成了孤魂野鬼了!

可是,這個時候,就算是他們想要逃生,也已經不可能了,第四輛坦克開了近前,敵人強大的機槍火力打得張賢和熊三娃根本就抬不起頭來,要不是他們的旁邊有這輛履帶斷掉的可以來當掩護,他們可能早就跟熊革命一樣得犧牲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對面的山崖上傳來了戰士們的怒吼聲:「為連長報仇!打呀!」,吼聲之中,聽到「轟」地一聲響,這輛坦克被一枚火箭彈打中了,這是六四零團唯一的一枚火箭彈,卻真得起到了作用,彈頭穿過了坦克厚厚的裝甲,在裡面炸開來,巨大的衝擊同時也將搭在上面的美軍射手震落下來,讓他們成了兩邊志願軍戰士們的活靶子。

便是利用這個眨眼之間的空隙,張賢拉著熊三娃,滾下了這處土堆,從剛才下來的地方,手腳並用著,爬上了山崖。

只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那輛被火箭彈擊中的坦克只是停了一會兒,當張賢與熊革命爬上山頭的時候,便看到這輛坦克又動了起來。坦克的駕駛員還活著,他把油門踩到了底,直衝上土堆,撞上了的那輛堵路的坦克,竟然將這輛坦克推著走起來,衝下了土方,掃出了一條路來。

後面的第五輛坦克接踵而至,前面的第二輛坦克掩護著向兩邊的山崖猛轟,此時,敵機再一次駕臨了,轟炸再一次開始,張賢知道,他們已經失去了最佳的阻援時機。

※※※

到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戰鬥雖然還在繼續著,但是美國人的坦克援軍還是衝進了砥平里,這個時候,天也開始下起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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