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血色朝鮮 第一章 遼東(一)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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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世界大戰即將結束的時候,美國與蘇聯對於東亞地區的局勢做了協議,美國出讓中國的外蒙古和東北的利益以換取蘇聯出兵打日本。隨後,蘇聯出兵中國東北,局勢急轉直下,很快就推進到了朝鮮半島的中部開城附近,而此時美國軍隊還在千里之外的沖繩附近,眼見著日本就要戰敗,美國人不甘心把朝鮮半島讓蘇聯獨吞,於是提議以北緯三十八度線為界劃分受降範圍,北面由蘇聯軍隊佔領,南面由美國軍隊佔領;而斯大林由於蘇聯的既得利益並沒有受到影響,也不想開罪美國,自然答應了。

戰後,美國與蘇聯分別在南北兩方扶植出兩個朝鮮來,南方是以李承晚為總統的大韓民國;北方是以金日成為首相的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這實際上就是人為的割裂了朝鮮民族,成為兩個政權的國家。但是,南北雙方都將統一朝鮮作為己任,互相間的敵對自然由意識形態轉而成了民族內鬥,於是內戰也就自然而然地爆發了,這不能不說是朝鮮民族的悲哀。

一九五零年一月,蘇聯和美國軍隊相繼撤出了朝鮮半島,朝鮮人為此而歡欣鼓舞,可是也沒有料到,這卻是拉開了朝鮮戰爭的序幕。

六月二十五日,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國家主席兼朝鮮人民軍司令金日成,在得到斯大林默許之後,率先命令軍隊開過了三八線,對大韓民國發動了突然襲擊。金日成是十分詭詐的,在作出這次行動之前,根本就沒有知會北京方面,這種不宣而戰,就像是多米諾骨牌現象,一個倒下後,倒下來的就是一大片!北京方面得到朝鮮進攻韓國的消息幾乎是與美國同一時間的,在這個時候,美國的反應十分強烈,其軍艦進入台灣海峽,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朝鮮軍隊長驅直入,已然將對手壓制到了釜山附近不大的區域里,看似勝利在握了。而與此同時,美國也推動了聯合國以十三票對一票的壓倒多數,通過了組成聯合國軍介入朝鮮戰事的提案,為自己出兵朝鮮取得了法理依據,並且佔據了輿論上的支持。

九月十五日,聯合國軍在麥克阿瑟將軍的指揮下,於朝鮮半島中部的西岸仁川成功登陸,將朝鮮軍隊攔腰截斷,與此同時,釜山方面的部隊亦揮師北上,兩面夾擊,朝鮮人民軍很快便敗退了下來。

此時,在北京方面,一直在密切地關注著這場戰爭,雖然在很多場合里,都直言不諱地宣稱如果美軍跨過三八線,侵略朝鮮,那麼中國將不會坐視不管,不過遺憾得是這些警告都被杜魯門當作了是外交訛詐,而沒有得到重視。

實際上,在北京方面,內部的意見也相當得不統一,絕大部分人不贊成參戰,畢竟中國此時是內戰剛剛結束,一片瘡痍,百廢待興,而作為社會主義陣營首腦的斯大林,更是老奸巨猾,一直在指示中共派兵介入,只是到十月初的時候,中國共產黨政府依然沒有對參戰與否作出最後的決定。

但是,此時,在東北地區,為了加強國內的軍事力量,從七月十三日起,便成立了東北邊防軍,並從河南抽調了四個軍和炮兵部隊,開赴東北,以求增強邊境防禦。毛澤東同時要求東北邊防軍在八月底之前完成作戰準備,在九月初能夠出動到朝鮮作戰。毛澤東這是在作著未雨綢繆的準備,此時的朝鮮人民軍還在節節勝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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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坐上了北上的火車,張賢的心裡卻是一種異樣的感覺,只是與前一次不同,這一次不再是擔心內戰的結果而有些陰暗,雖然說心裏面的陰暗一直就沒有減少,但是畢竟有了另一層的含義,不用再擔心因為民族的陣痛與自相殘殺而感到內疚。

上一次是從武漢上車,沿著京漢鐵路到鄭州,然後轉到開封,奔向山東;那個時候他的身份是國民黨少將團長,執行的任務美其名曰為戡亂。而這一次,他是隨著七十二軍從雲南轉道重慶,再從重慶坐船沿著長江一路下行,在漢口下船,還沒有來得及故地重遊,便馬不停蹄地奔向漢口火車站,坐上了這輛專用的運兵車,目的地卻是更北、更東的遼陽。這個時候,他的身份也已經變化了,不再是那個人見人敬的少將軍官,而只是一個小小的排長。不管怎麼說,也是掛了一個「長」字,就比普通的戰士高了一等。雖然在解放軍部隊里,講究的是官兵平等,但是實際上還是官兵有別的,最現實的問題就好比這一次的坐火車,營長坐得就是有坐位的綠皮硬座車廂,而他們這些低級的軍官和士兵們,只好坐著密閉得幾乎是不透風的大篷車,這種大篷車同時也是拉牲畜用的!對於張賢來說,他非常清楚,那些所謂的平等、公正、一視同仁,也就只是說一說,喊一喊,宣傳宣傳罷了,都只是為了各自的目的而採用的策略,並不能當真的!

至於這次行動的目的,實際上面也有宣傳,那就是保家衛國,禦敵於外!但是,張賢卻有著另一種想法,也許這一次的朝鮮戰爭並非普通的外國內戰可比的,也許這真得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開始,那個半島就是一個火藥桶,引燃的可能是整個世界。

「哥呀,在想什麼呢?」身邊的熊三娃不由得搖了下張賢,將他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沒什麼!」張賢答著,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對了,三娃,你見到了你大嫂和侄子了嗎?」

熊三娃點了點頭,卻又有些悲傷:「她們的日子不好過,被趕出了當初十八軍的家屬樓,一家三口擠在一間很小的房子里。我大嫂開始的時候在學校幫人代課,後來又被人指為反動派的家屬,給退職了,我去的時候,她在街上擺攤做衣服。」

「你大嫂還真能幹呀!」張賢不由得讚歎著,心裡頭卻是別樣的難受。熊三娃的大嫂,就是熊開平的老婆,還帶著兩個孩子,在這個時候,日子肯定是十分艱難的。

熊三娃也點著頭,眼睛都有些紅了,沒有再答話。

張賢知道,熊三娃此時的心情是怎麼樣的。當初淮北戰場上的時候,熊三娃把熊開平的骨灰帶在身上,一直準備把他安葬到家鄉去,可是後來他卻又改變了主意,在路過武漢的時候,把熊開平的骨灰交給了自己的大嫂,畢竟大哥是有後代的人,不同於自己,只是一個光棍,死也死得,活也無妨!既然是有後代的人,那麼就要給後代留下哪怕是一座墳,一個衣冠冢,中國人都有一個習慣,就是不信鬼神也要信祖宗,是講究敬祖先的民族,百善孝當先,所以還是給侄兒們留下一點什麼吧!

半天之後,熊三娃忽然又抬起了眼睛來,看著張賢,眼睛裡卻含著淚水,告訴著他:「哥呀,我心裡很亂!」

「什麼事?」張賢問道。

熊三娃道:「我把大哥的骨灰交給大嫂的時候,我二哥正好也打聽著過去了,他跪在大哥的牌位前面死活也不走,我怎麼趕也趕不動他。我沒有把大哥是怎麼死的告訴大嫂,就是怕將來我的兩個侄子會找他算帳。她們的日子已經很苦了,我不想再讓她們壓上一個心理的負擔,可是晚上作夢的時候,卻總是夢到大哥慘死的樣子……」他說到這裡,已然是泣不成聲了。

張賢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勸慰著:「三娃,你做的對,我們這一代人的恩怨就應該在我們這一代人的身上結束,不要再遺患給下一代人了!其實你也不要這麼恨你二哥,他有他的難處,我們當兵的,就要服從命令,當時他在戰場上也沒有做錯什麼!」

熊三娃抬起了頭來,淚眼望著張賢,這麼多年以來,只有在張賢的面前,他還可能露出孩子一般的臉。

張賢伸出手來,摟住了他的寬厚的肩膀,就像是摟住了自己的兄弟。

「不要再想他了,全國都已經解放了,不會再有仗打了,過去了的就讓他過去,如果再這麼糾纏著往日,那麼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熊三娃靜靜地聽著,點了點頭,卻還是有些牽掛地道:「只是我看著兩個侄子還這麼小,大嫂的日子真得好難過,心裏面就不是滋味呀!」

張賢稍作沉思,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其實,其實我覺得你應該去找一下熊政委!」

「找他?」熊三娃愣了一下,馬上板起了臉來,使勁地搖著頭:「我才不會去找他呢!如今我們是兩家人,井水不犯河水!」

張賢卻是一聲苦笑,道:「你不想去找他,還是去找過他一回了,而且他也為你受了許多牽連。」熊三娃怔了怔,那一次是因為張賢,他厚著臉皮去求過熊卓然,但是熊卓然不僅沒有幫上什麼忙,反而把他自己也牽連了進去。見到熊三娃不作聲,張賢又接著道:「這個時候你去找他,肯定可以管上用的,而且你找他又不是因為你自己,而是因為你大哥。何況他這個做父親的也欠了你們這麼多,便是不看在你們的份在,就是看在他孫子的份上,我想他也不會放任你大嫂一家人這麼苦的過下去的,只要他的一封信,我想就可以改變你大嫂一家人的生活,便是為了這個,你再厚一下臉皮又有什麼了不得的呢?」

熊三娃沉默了,張賢說到了他的心裡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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