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逐鹿中原 第六九章 赴死(一)

天亮的時候,雨早已經停了,雖然空氣也變得清新起來,少了幾許的腐臭之氣,但是天氣也越發得寒冷了起來。

胡從俊裹緊了自己的大衣,在這個隆冬之季,哪怕是些許的風都可以吹凍徹骨。機場上的那架道格拉斯小型運輸機已經發動了引擎,只等著他進入機艙。

「鈞座,您這已經提前了一個小時?」駐京辦的劉主任從車上跳下來,替胡從俊拿著一個公文箱,緊緊跟在他的身邊,卻又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錶,這樣提醒著他。

「我知道!」胡從俊淡淡地道,同時告訴他:「我已經通知了飛行員,就是要他提前一個小時出發!」

劉主任有些不解,問道:「鈞座,原定好的八點鐘出發,現在才七點鐘,是不是太早了?」

「已經不早了!」胡從俊悠悠地道:「我是心急如焚,如果能夠夜航的話,我昨天晚上就已經到雙堆集了!」

劉主任沒有再問下去,他知道此時對於胡從俊來說,時間就是最寶貴的東西,此時的十二兵團已然處於了生死的邊緣,作為這個兵團骨幹的第十軍與十八軍,是由胡從俊一手創辦出來的,是他的命根子,無時無刻都在牽掛不已!

「鈞座,能不能再等一會兒?」劉主任經不住懇求著道。

胡從俊愣了一下,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一雙如電的眼睛直視著劉主任,問道:「為什麼?」

劉主任的臉上露出了難堪的表情,支支吾吾地道:「其實……其實……等一等也不妨的,晚一點走霧氣就散光了,可能會安全一些!」

胡從俊望著他的臉,卻已然看透了他的心裡,冷哼了一聲,問道:「老劉呀,是不是張賢向你打聽了我的出發時間?」

劉主任的臉立即展開了來,他用空出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頭,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得老實地道:「是呀,昨天晚上半夜裡張賢給我打電話,問我你什麼時候出發,我正睡得迷迷濛蒙得,聽到是他的聲音,所以也就沒有在意,便告訴了他,哪知道他馬上要求我給他也派一輛車,他說他也要跟著您回去!」

「你呀!」胡從俊不由得叫道,想要埋怨他幾句,話到了嘴邊卻又收住了。

「鈞座,這一去還不知道下回你什麼時候回來!」劉主任卻是滿懷著感情,有些哽咽地道:「那地方凶多吉少,如果有張賢在您的身邊,我覺得對您會好很多,關鍵的時候別人我不敢說,但是我敢肯定,他會給您擋子彈!十二兵團里,沒有人能夠代替他的位置,就像沒有人能夠代替您的位置一樣!」

胡從俊怔住了,劉主任之所以將自己的行程告訴張賢,原來還懷著如此自私的心思,但是,他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有些失望地道:「老劉呀,虧你跟我了這麼長時間,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都忘記了!我胡從俊從來不需要別人來給我擋子彈!」他說著,伸手接過劉主任手中的公文箱,轉過身大步邁向那架螺旋槳轉起的小飛機。

在即將爬上機艙地時刻,胡從俊又象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身對著劉主任大聲地喊著:「張賢等會到的時候,你告訴他,如果我回不來了,我希望他能夠替我重整一個嶄新的第十八軍!」他說完,一頭鑽進了機艙。

隨著艙門緩緩的關上,劉主任的淚水已然悄悄地爬滿了一臉!

※※※

飛機轟鳴著從跑道上騰空而起,象離弦的箭直刺蒼穹。

胡從俊坐在機艙里,透著窗口向外面望去,飛機還沒有進入雲層,下面的南京城如同棋局一般擺在那裡,一條滾滾的長江從西向東地由城北而過,此時看著就是一道天塹,將廣闊的大地一劈為二,只是處處的破敗景象,讓人不由得聯想到那些戰亂無常的歲月。這座城市經歷了太多的苦難,從太平軍的攻陷,再到東洋鬼子的入侵,繁華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成為了過去。然而,不管曾經歷多少的痛楚,這座城市終還是緩過氣來,新樓掩蓋了舊傷,馬蹄聲碎,隨著又一批外來人的進入,已經沒有人能夠再想起這座城郭之下所掩埋的累累白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如今,已然沒有人能夠知道當年的建業城是如何得繁華了,就像明天也許沒有人知道今天的南京!

飛機在南京的上空盤旋了一周,這是胡從俊特意的吩咐,在他隱隱的感覺里,此一去有可能再也無法回歸了。

終於,飛機躍過了長江,向著炮火紛飛的淮北飛去,窗外已然沒有任何景色,濃厚的雲遮住人的視線,這說明飛機已經達到了一個很高的高度。

胡從俊知道,這些飛行員為了躲避共軍的炮火,向來不願意冒險低飛,便是投送物資的時候,也飛得高高,這也就難怪投下的東西難得到達雙堆集國軍的控制區里。雖然他也是一個高級的指揮官,但是也只能對空軍副總司令王叔銘埋怨幾句,而那個王副總司令也只是客氣地道個歉,其後還是沒有一絲得改變。

胡從俊正在胡思亂想著,一個頭戴著飛行員頭盔的人從駕駛倉走進了機艙里,徑直地來到了他的面前,還是在搖晃的機艙里打了一個立正,胡從俊看著這個人覺得十分眼熟,只是隔著那個風鏡,他看不清這個人整個的臉,但還是禮貌地回了一個禮。

這個人摘下了頭盔,露出了那張雖然有些慘白,但依然英氣逼人的臉。

「張賢?」胡從俊不由得喊出了聲來。

「是我!鈞座!」張賢對他笑著,彷彿是一個喜歡惡作劇的孩子,坐到了他的身邊。

「你怎麼會在飛機上?」胡從俊睜大了眼睛,確認著自己並沒有認錯人,由不得地問道。

張賢的笑容依然還在,告訴他:「我六點鐘就到了機場,我就怕你不讓我上飛機,所以就提前上來了。我弟弟是空軍里的人,雖然他在武漢,但是南京這邊我也認識幾個朋友。」

胡從俊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來,忍不住地道:「阿賢呀,你不應該來呀!」

「我為什麼不應該來呢?如今我還是堂堂的第十一師的師長!」張賢據理力爭著。

胡從俊此時已然無言以對,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悠悠地道:「好吧,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沒到雙堆集之前,我還滿懷信心,以為可以和以往一樣,只要堅持下來,便定然可以找到敵人的死結。可是這幾次出入雙堆集,我很失望,我也沒有辦法能夠幫助我們十二兵團脫困!但是,只要部隊還在,我就必須要堅持到底。我已經老了,多活幾年也沒有什麼意思,所以我必須要去!可是你不一樣,你還年青,有更多的機會為黨國效力!」

聽著胡從俊的解釋,張賢十分感動,他收攏了臉上的笑容,十分認真地道:「鈞座,你知道你的好意,能夠與您這樣的長官一起戰鬥,我也深感榮幸!但是正如您所說的那樣,我也深深得記得老祖宗的教誨:臨財毋苟得,臨難毋苟免!如果十二兵團真得不幸覆滅,而我卻以身獨免,您以為我還會有心情、有機會再來一次嗎?您放不下您一手帶出來的部隊,我呢?我怎麼能夠放得下那些跟著我生死與共、從敵人的槍炮之下共同走過來的兄弟同袍呢?」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無言以對,他們是同樣性情的人,之所以能夠走到一起,也當然會有同樣的心思!

※※※

胡從俊知道再也趕不走這個小師長了,此時倒也坦然了起來,為了打發航行的時間,其實也是為了緩解一下緊張的心情,他與張賢一起回憶起了往日里那些美好的時光。

那些時光如今想來,卻是如此得短暫,令張賢懷疑只彷彿是驚鴻一瞬。他們從四川的萬縣講到了湖北的宜昌,又從湖北的宜昌講到了湖南的常德;從鄂西會戰,講到了湘西會戰;從武漢講到了山東,又從山東講到了蘇北;……想一想,兩個人一直都處在南征北戰之中,幾乎沒有過過幾天平靜的時光。可是,不管那個時候多麼艱難,多麼兇險,大家都是抱成一團的兄弟,除了黃新遠的那一件事,在大家共處的這麼長時間裡,從來沒有人再破壞過大家的信心。

可是如今,這種信心也已經隨著戰場的失利,而正在逐漸改變。

「記得不?」胡從俊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來,這樣地提醒著張賢:「那次我們去洛陽解圍,在嵩山找了一個老和尚給我們測字,現在想想看,那個老和尚測得還真得很准呀,他們說我十八軍會在東邊、地名上帶著兩個土、兩個木字的地方受難。在打上蔡的時候,當時我還以為會應在林庄與白圭廟這兩個地名上,如今想想來卻是錯的,原來是應在了『雙堆集』這個名字上!」他說著,不由得又是一聲長嘆,有些後悔地道:「早知道如此,我應該一直跟著部隊就好了!」

張賢卻有些黯然,的確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只是如果胡從俊當真得跟著十二兵團一路從河南過來,難道就可以扭轉乾坤嗎?或者十二兵團真得不會象如今這樣得被圍,但是只怕也無法影響此時國共之間決戰的結果。

看到胡從俊這麼悔恨的樣子,張賢經不住地解勸著:「鈞座不要自責了,這或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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