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逐鹿中原 第六八章 棄生(三)

雨還在悄無聲息地下著,街道上已然悄無一人,便是那些為了糊口而很晚才收工的黃包車夫們也不見了影蹤。

「賢哥,別在這裡等了!」於長樂打著傘罩著兩個人的身體,一邊關切地勸慰著。

張賢回過頭來,對於自己的這個同學十分感激,畢竟他上了一天的班,晚上還要來陪自己,實在有些不忍,於是道:「長樂,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在這裡等等!」

於長樂看了看遠處警衛森嚴的總統府,搖了搖頭,道:「賢哥,可能胡長官已經離開了那裡,我們在這裡等也是白等!」

「不會!」張賢肯定地道:「剛才我給駐京辦的劉主任打過了電話,他說胡長官與他的司機都沒有回來,這麼晚了,胡長官也不可能去別的地方!」

於長樂無言以對,真得有些後悔告訴張賢胡從俊飛回南京的事。

總統府上的大鐘已經指到了晚上十一點鐘,整個大街上一片蕭瑟,這個時候早已經是晚上的戒嚴時分了,一隊巡邏的衛兵從這裡走過,他們發現了站在路口的這兩個人,便馬上走了過來,於長樂向那個領兵的隊長出示了自己的證件,並且告訴他自己是在等人,這個隊長用手電筒照著那個證件仔細地看了看,又對照著於長樂的臉看了看,再把手電筒指向張賢的臉,看到也是一個軍官的時候,這才把證件還給了於長樂,同時警告著他們不能在這裡逗留太久。正說之間,耳聽得遠處不知道什麼地方忽然響起了一聲槍響,這隊巡邏兵馬上便似聽到了號角一樣,急速向槍響的方向而去。

望著這隊走遠的巡邏兵,張賢不由得一陣感慨,如今的南京雖說是首都,治安狀況卻是如此惡化,這也是隨著前方戰事的失敗而引起的,每夜裡刺耳的警笛聲總是此起彼伏的響起,儘管南京早就頒布了戒嚴令,但是夜晚的犯罪與間諜活動就從來沒有停止過,難民的湧入、敗兵的潰入、以及許許多多失業與失地、爭扎在飢餓與恐慌之中的人們,都來到了這個被稱為首都的城市,越發得加重了這座金陵城的負擔,每每卻成為許多人心中的夢魘。

一輛美國福特牌的轎車從總統府里緩緩地開了出來,張賢與於長東同時集中了注意力,兩個人連忙站到了道路的邊上,面向著這輛開過來的轎車。轎車強大的燈光直射過來,照得張賢與於長樂都睜不開眼睛。

轎車「嘎」地一聲停在了兩個人的面前,車窗搖下來,露出了胡從俊那張冷峻的臉。

「張賢,你怎麼會在這裡?」胡從俊經不住問著。

還沒有看清胡從俊的臉,先聽清楚了胡從俊的聲音,張賢只覺得一陣激動,連忙站直了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立正。

「他在等你!」還是於長樂介面回答著。

胡從俊推開了車門,對著兩個人道:「上車吧,我們車上說!」

張賢也於長樂同時點了點頭,張賢當先著鑽進了車裡,於長樂收起了傘,從另一邊的門裡鑽了進去。

轎車再一次開動了起來。

「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非要找我?」胡從俊問著身邊的張賢,說話的聲音十分平緩,露出了一種疲憊不堪的倦意。

張賢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看了看前面開車的司機,也認得是跟在胡從俊身邊已久的老司機,並不是外人,這才道:「鈞座,我剛剛知道你回了南京,所以才來找你!」

胡從俊偏過臉去,於長樂露出了尷尬地神情,向他解釋著:「我本來不想告訴賢哥你回到南京的消息,但是他要我給你發電報,所以我只好如實相告了!」

張賢也道:「鈞座,我認為這件事事關我們十八軍的生死,無論如何也要讓您知道!」

「你說吧!」胡從俊有些無奈,豎起了耳朵。

張賢這才道:「如今我們十二兵團被困雙堆集,內無糧彈,外無救兵,鈞座難道還要堅決執行上峰的命令?固守那裡嗎?」

「不固守,還有什麼辦法?」胡從俊明知故問著。

「突圍!必須要突圍!」張賢斬釘截鐵地道:「既然鈞座已經回到了南京,我請求鈞座無論如何也要向總統陳情,我們十八軍和第十軍都是黨國的中堅力量,尤其是我們第十八軍,成軍以來,歷經無數的戰鬥,所有的幹部都是有用之材,如果就這麼損失殆盡,對於黨國來講,那才是最大的損失!請鈞座考慮我的建議,為十八軍幾萬的兄弟兒郎著想!」

胡從俊沉默不語,思忖了良久之後,這才道:「阿賢,作人為能太自私了!此時杜聿明還有幾十萬人在永城附近,如果我們十二兵團不顧他們自行突圍,這將嚴重破壞國防部所制定的初始戰略。更何況,如果不是為了我們十二兵團,杜主任帶的那幾十萬人早就脫離了險境,也不會被共軍圍在永城!」

張賢愣了愣,在他看來,胡從俊向來是十分明白的一個人,自己的話從來都是在他面前一說就透的,怎麼今天晚上他變得如同國防部裡面那些官僚大員一樣得固執起來。

「鈞座!」張賢不由得著起急來:「雙堆集那已經成了一塊死地,十二兵團被圍都半個月了,便是從西安調兵都可以趕到了,但是兵力一直調不過來,國防部還要我們堅持,那要堅持到什麼時候?您不要再聽信他們那些騙人的話了,此時的國防部,根本已經無兵可調!再這樣下去,我們遲早是要被共軍吃掉的!」

胡從俊何曾不知道張賢的話意,只是有的時候,人處在高位,卻已然身不由己,當下,他嘆了一聲,有些無奈地道:「如果我們十二兵團突圍,那麼共軍必定會全軍對杜聿明那邊壓上,如此一來,肯定增加了杜主任那邊的壓力。他那邊可是三十多萬人,比我們還要多的!」

「鈞座,您連自己都管不了,還能管得了他們嗎?」張賢不由得有些氣憤起來,胡從俊今天怎麼也這般得死腦筋,完全不能夠體會此時大家的心情:「如果我們現在突圍,或者一部分人還有一條活路;如果我們死守在那裡,到時一定是全軍覆沒!」

胡從俊倒吸了一口冷氣,不由得裹緊了身上的大衣,然後對著張賢道:「阿賢,你所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但是阿賢呀,十二兵團也不是我說了能算的!」

張賢點了點頭,又道:「我知道您就算回到雙堆集,黃長官那裡可能會有難度,所以如果在這個時候,您能討到總統的手喻,准許我們十二兵團突圍,黃長官那裡也就無話可說了!」在這個時候,張賢還對黃維司令官的刻板與惟命是從而感到無奈,這也就是他此時想要說服胡從俊的主要原因。

胡從俊點了點頭,道:「你就是為了這個一直在等我?」

張賢莊重地點了點頭,在他看來,能夠討到總統的手喻才是最重要的。

「突圍並不是最好的選擇!」胡從俊卻又悠悠地道:「那隻能是最後不得已而為之的手段,更何況便是要突圍,也要選擇適當的時機!張賢呀,這件事我自會好生處理,你還是回中央醫院,好好地養你的病吧!」他說著,命令司機把車開往中央醫院。

從胡從俊的話里,張賢明顯得聽出來,他對這場大戰存在著一點的幻想,的確,在大戰結束之前,誰也說不清楚到底哪一方會獲勝,但是張賢卻以他獨有的目力感覺到了失敗的來臨,其實這也並不是什麼獨有的感覺,只是籠罩在國軍官兵裡面的失敗情緒到處瀰漫著,單憑著這樣的士氣,想不敗都難了!

總統府到中央醫院其實並沒有多遠,這輛福特轎車原本往十二兵團駐京辦而去,從中央醫院過去了,聽到胡從俊的命令,司機馬上又調轉了頭來,駛往中央醫院。

「鈞座,我的病已經好了,我要跟著你迴轉我的部隊!」張賢懇求著。

「好了!你給我好好在醫院裡呆著!」胡從俊幾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在說著,同時又道:「再說,我這一兩天里還離不開南京!」

聽到胡從俊的這個話,張賢無話可答,只得聽從胡從俊的安排。

很快,車子就在中央醫院停了下來,張賢與於長樂一起走下車,看著這輛黑色的福特轎車再次離去,張賢只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無邊無沿的失落里。

「賢哥呀,我看你是黃帝不急,急太監呀!」於長樂忽然悠悠地道。

張賢轉過頭來,有些不明白地問著:「長樂,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於長樂笑了一下,道:「賢哥,你難道沒有看出來胡長官那麼自若的神情?如果真如你所說得那麼嚴重,他恐怕早就已經急了!呵呵,我敢肯定,他一定是在老頭子那裡討到了秘令,只是這種事不便跟你明說罷了!」

張賢愣了愣,仔細想一想,今天的胡從俊的確與以往不一樣,以往的時候,只要是他能想到的,胡從俊多半也會想到,便是沒有想到,只要他一提個醒,胡從俊也會立即明白過來。可是今天,不管他扯破了咽喉、費盡了腦筋,胡從俊還是無動於衷!難道真得如同於長樂所說得一樣,胡從俊已經從蔣總統那裡討到了可以突圍的命令?

胡從俊這麼晚才從總統府里出來,想來老頭子一定與他談了很久,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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