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逐鹿中原 第二五章 杯酒(一)

尹劍藏在柴禾堆中,耳聽著院中的敵人被張義引開,一顆心卻提到了嗓子眼裡,可是在這個時候,他也知道自己已然是無能為力,自保都有些困難,何況還要去為他人擔心。

雖然疼痛一直在不停地噬食著尹劍的身心,他的腦海中還在回憶著劉興華離去之時的交待。劉興華當然知道第一團此次任務的艱巨,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過來與他商討第一團在完成任務之後全身而退的計略,雖然分析得頭頭是道,但是猜測總是與現實存在著巨大的偏差,就是連尹劍自己也沒有想到最後的結果會是這樣。在他的腦海中,第一團一旦化整為零地突圍,那也就是意味著這支部隊已然被打散了。

張義沒有能夠帶著他及時地衝過西北面的缺口,只是不知道還有多少的人沒有衝出重圍,尹劍想起張義帶著他撤回到賀庄陣地之時,他耳聽到,眼見到的眾多的同志倒在敵人的機槍之下,便彷彿那些子彈是擊中了自己的胸膛,可以想像的出來,第一團此時已然沒了,他沒有能夠完成劉司令員交給他的任務,想到這裡,他的淚水又一次湧出了眼睛。

只是不知道關政委怎麼樣了?不知道他是否帶著部分人能夠衝出牢籠。想想這個關山政委,尹劍便有些後悔起來,如果按照關山的建議,在天亮之前以兩個連,不!哪怕是一個營的兵力守衛陣地,第一團的大部分兵力先行撤出,那麼其結果肯定不會是這樣!這正應了那句古話:有一失才有一得!這天下沒有那麼完美的事,總想著全身而退,到頭來,卻總是無法全身!想當初劉興華的那個方案,也是設定在敵人的懦弱之上,存著一絲得僥倖,什麼都不想丟,什麼都不想失去,什麼都想要得到,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結果。而他尹劍何嘗又不是如此呢?他也是存在著這麼一個僥倖的心理!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後悔葯,是自己判斷失誤,這才遭致了第一團的被殲,那麼多的同志倒在血泊之中,而他這個團長雖然失去了一條腿,但是畢竟還活在了這個世上,而為了保護自己,又有那麼多的同志犧牲!想到這裡,尹劍頓時心冷若冰、苦不堪言。

院子外里又傳來了一片的嘈雜之聲,伴隨著幾聲槍響,有人從別處跑了進來。那個人氣喘吁吁地到了這個屋中,一眼看到了立於牆角的這垛柴禾,急向這邊奔來。

尹劍的思緒馬上被打斷了,透過柴禾的縫隙,他看到了一個身著解放軍服裝的人正向自己這邊過來,顯然這是一個被敵人追得窮途末路的同志,他的耳邊已經傳來了外面敵人的叫囂:「那是一個女的,好象是跑進了這裡!」

不容他有絲毫的準備,柴禾便被搬開來,尹劍的頭也從這個柴禾中露了出來,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這個同志,而這個人也愣了一下,當看清渾身是血的尹劍時,不由得一聲驚呼:「尹團長!」

聽到這一聲低呼,尹劍也認出了這個來人,忍不住喊道:「是徐小曼?」

徐小曼正是第一團里的女衛生員,一直在後面的戰地醫院裡負責傷員,這次戰鬥,顯然她也沒有能夠逃出賀庄陣地,被敵人發現並被追捕。

徐小曼只是稍一楞神,已然看到了尹劍的一條腿不見了,對於經常與傷員打交道的這個女同志來說,已然明白了什麼,只是此時的時間根本不容她與尹劍有半分的對話,她馬上把剛才搬開的柴禾又堆了過來,蓋住了尹劍的全身。

此時,敵人已經出現在了院子里,她再想衝出去已然不可能,當下向後面看了一下,後面的牆也塌了下去,上面已然沒有頂子,卻可以翻過去。當下,她毫不猶豫地攀爬而上,踩著掉落在地上的瓦礫艱難地爬上了牆頭,人還沒有翻過牆去,已然被衝進屋裡來的敵人看到,其中一個大喊著:「這裡果真得有一個女共黨,她正在翻牆逃跑!」

這一聲喊,馬上驚動了周圍正在搜索的敵人,紛紛轉入了這個院子里來。

透過柴禾的縫隙,尹劍看到幾個國軍士兵追進了屋裡,也在翻牆過去。他的心一片得惶恐,顯然徐小曼在發現他藏身在這裡之後,為了怕敵人在這裡搜索,所以才會暴露自己來吸引開敵人。尹劍也非常清楚,一個女同志再怎麼能跑,也跑不過這些如狼似虎的敵人,看她攀爬牆頭都是如此得吃力,而這個牆頭對這幾個敵人來說,幾乎就是一躍而上,她怎麼可能逃過敵人的魔爪呢?

想到這裡,尹劍猛地推開了掩住自己身形的柴禾,嘩啦啦的聲音馬上驚動了那幾個正要翻上牆頭的敵人,回過頭來,卻看到尹劍坐在牆角之處,手裡拿著的一枚手榴彈已然旋開了木柄後的蓋子,拉出了弦來,煙正從裡面呼呼地冒出。

「不好!」其中的一個國軍士兵高喊著,第一個趴俯在了地上,雖然他戴著頭盔,但還是護住了自己的頭。其他的國軍士兵們也紛紛仿效著伏身在地。

尹劍用盡了全力將手中的這枚手榴彈扔了過去,這枚手榴彈是他從那個為了掩護他而犧牲的戰士身上找到的,他一直把這枚手榴彈別在自己的腰裡,就想著萬一被敵人發現後,就拿它來與敵人同歸於盡。

這是一間很狹窄的空間,手榴彈爆炸的同時,尹劍也知道自己也將會被這間已然成為危房的牆壁砸倒,但是在這個時候,他已經無所畏懼了!

可是,命運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得無奈,甚至於喜歡開個玩笑。

那枚手榴彈在冒出了一陣煙後,竟然沒有爆炸,尹劍的心再一次沉到了海底,馬上知覺到他的這枚最後的光榮彈是一枚啞彈!解放區軍工廠生產的武器的確遠遠得不及美國的武器,就是手榴彈有的時候也是如此得劣質!

※※※

當看到陳大興的時候,尹劍反然坦然了下來!

「我是解放軍襄河縱隊第一團的團長尹劍!」雖然不能夠站起身來,尹劍還是如此莊嚴地告訴面前的這個老朋友。

陳大興的心情卻如同是一團被打翻了的五味瓶,酸甜苦辣什麼滋味都有,看著渾身傷痕纍纍的尹劍,沒有說些什麼,而是擺了擺手,叫過來兩個士兵,對著他們命令著:「你們去找個擔架,把他抬走!」

「是!」那兩個士兵答應著,跑了出去。

尹劍靠在牆上,看著面無表情的陳大興,自己卻笑了起來,經不住地道:「長官就是長官,的確大肚得很,與士兵不一樣!」

陳大興卻是一臉地鐵青,轉頭看向那三個抓住尹劍的兵,問道:「你們抓住他,為什麼要拳打腳踢?難道不知道我們十一旅的軍規嗎?」

一聽到營長怪罪下來,這三個士兵馬上有些慌亂起來,其中一個連忙答著:「這個共匪太可惡,剛才他打響了手榴彈,要和我們同歸於盡,幸虧那是一顆啞彈!」

陳大興怔了怔,不由得緊鎖起了眉頭,目不轉睛地瞪視著尹劍。

尹劍卻還是那麼一付滿不在乎的樣子,淡淡地道:「這沒有什麼,只是可惜了!」

陳大興卻搖了搖頭,有些憤然地道:「可惜?你可惜什麼?可惜沒有拉上我這幾個兵給你墊背?尹劍,你加入共軍後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他們又不是日本鬼子!他們都曾經是你的兄弟同袍!」

尹劍愣了一下,驀然間淚如雨下。本來他一直強自掩示著自己的心虛,作出堅強的模樣,陳大興這一聲兄弟同袍,猝然勾起了他塵封已久的往事。他想起了當年打鬼子的時候,想起了那些被他當成、同時也把他當作兄弟同袍的戰友,那些已然逝去的生命一個個地又鮮活地印在他的眼前:有天真無邪的趙二狗,有忠厚老實的甘良;有英勇鋼猛的劉小虎,還有壞水不斷的常立強……,這些人一個個地遠離大家而去,卻又一個個得活在大家的心中,他們死得其所,死得壯烈!而自己,早知道是這種結果,還不如當年就犧牲在抗日殺敵的戰場之上!

那兩個兵很快就找來了一個擔架,陳大興親自指揮著人把尹劍抬到了擔架之上,再怎麼說尹劍也是共軍的一個團長,這個級別在共軍的俘虜當中已然不低了,必須要好生地對待。便是出於往日的情誼之上,此時看到尹劍如此模樣,陳大興的心裡也十分得不好受,一個活潑健康的人,就這樣在內戰的硝煙中失去了一條腿,而很可能還會失去生命,這對當初獨立營的所有同袍們來說,都是一件幾乎無法承受的打擊,同時也是一個十分慘痛的教訓。他還不知道張賢再一次見到尹劍之後,又是一種怎麼樣的心情!

※※※

張義終於悠悠地從昏睡中醒來,他這一覺一直睡了一整天,把好幾天的疲倦全部集中到了這一天來,這一覺對他來說還是被動的。

他很快就發覺了自己的處境,也很快想起了自己的任務,摸了摸漆黑一團的四周,卻是一手的泥,站起來時頭頂到了上面的木板。他推開了上面的木板,終於看到了一絲的亮光,外面卻是一片得靜寂,他側目傾聽著,等了半天也沒有聽到有任何異響,這才小心地撥開了上面的柴草,從地窯中鑽了出來。看到滿天的星斗,他總算是放下了一顆心來。

看來,敵人是已然退去了,只是這片已經成為廢墟的村莊里,不知道是不是還掩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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