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內戰又起 第十七章 袍澤(三)

張賢忽然覺得作出一個決定從來也沒有這麼的艱難,他的槍還指著黃新遠的頭,黃新遠在此刻已經成了剛才他的模樣,閉上了眼睛,只等著他的一聲槍響。

他還是欽佩,這個黃新遠盡然不見絲毫的膽怯,臉上依然平靜如水,就和剛才自己的表現一般無二。但是,張賢知道,就是在剛才,自己表面的平靜下,內心深處又是怎樣得洶湧澎湃。

遠遠地,已經傳來了熊三娃的呼叫之聲:「哥,你還好嗎?」那聲音此時聽來,比張義叫他一聲大哥要親切得多了。這個時候,必須要做出選擇了,是放他們走?還是不放?如果等著熊三娃帶人趕到,在那些下屬的面前,他根本就沒有選擇權了,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秉公辦事!

張賢猛地甩了一下頭,把手槍從黃新遠的腦袋上移開,怒沖沖地對著跪在地上的張義和錢雄風大聲吼著:「滾,你們都給我滾吧!」

黃新遠捂著自己的傷口,睜開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張賢要放他們走的一個信號。

張義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喜悅,錢雄風怔了怔,從地上站了起來,扶住了受傷的黃新遠,然後轉過身去,準備著離開!

「等等!」張賢忽然喊道,此時的怒火也漸漸地平息了。

錢雄風與黃新遠同時轉過了頭。

張賢卻沒有理會黃新遠,而是看著錢雄風,嘆息了一聲,道:「老錢,我本來就欠你一條命,今天你既然沒有能夠拿走,我也只好投桃報李,放你們一條生路,從此以後,我們之間也就一帳兩清,各不相欠,如果再在戰場上相見,那麼就別怪我手不留情了!」

錢雄風點了點頭,黃新遠也點了點頭,他們知道,這也就是張賢與他們恩斷義絕的聲明。

「還有!你手中的槍是國軍的,既然你要跟著共產黨走,就請把這把槍留下來!」

錢雄風遲疑了一下,如果交出了槍,那麼自己的生命是不是沒有保障了呢?但是此時,他也只能相信張賢。他知道,張賢是一個萬里挑一的神槍手,便是自己手裡有槍,也絕不會是他的對手。當下,錢雄風還是聽從了張賢的話,放下了手中的這把衝鋒槍。

張賢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錢雄風看了看還跪在地上的張義,張義卻沒有要起身跟著他們走的意思,他和黃新遠對視了一下,黃新遠搖了搖頭。這個時候,黃新遠顯然已經對這個張家的老三很失望了,當先著走了出去。錢雄風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在了黃新遠的身後。

「老三,你怎麼還不走?」張賢平靜地問著自己的三弟,此時他對這個弟弟的情感卻是說不出來的一種滋味,有痛有愛,有恨有悔,而更多的卻是一種辛酸!

張義一雙淚眼看著張賢,卻沒有答話。

張賢搖了搖頭,嘆了一聲道:「老三,你對你大哥太了解了;你對你大哥又太不了解了!」

張義沒有聽懂這句話的含義,還是愣愣著看著他。

「我說過,放你們走,就一定會放你們離開,絕不會象某些人那樣,明裡一套,背里一套。你放心,就是你不在我的面前看著我,我也不會打他們兩個人的黑槍!」張賢這樣得告訴自己的弟弟,他很顯然以為張義是擔心自己不會放過黃新遠與錢雄風,從背後下手。

也許只被張賢說對了其中的一半,張義到這個時候才點了點頭,同時沙啞著聲音懇求著:「大哥,我還想要求你放過馬大哥,我知道他一定還沒有逃出你的手心裡!」

張賢忽然自嘲地笑了起來,看著自己這個天真的小弟,悠悠地告訴他:「老三呀,你難道不知道嗎?經過這場鬥爭,你大哥會不會被判有罪還是一個問題呢?自顧已經不瑕了,怎麼還顧得上你的馬大哥呢?你對馬文龍的關心已經超過了對我這個大哥的關心!」

張義不由得慚愧萬分,畢竟與張賢是血肉親情,與馬文龍只不過是交情莫逆,孰親孰重,已經是不言而喻了。

「不過,老三,你最終還是沒有讓我失望!」張賢最後才道。確實如此,如果沒有剛才張義的那一槍,此時的張賢可能已經死在了黃新遠的槍下了。

正說之間,熊三娃當先地跑了過來,在他的身後,帶有特務營的兩個連長帶著自己的連隊。

「賢哥,你沒有事吧?」此時的熊三娃已經是氣喘吁吁了,很顯然他們已經跑了很長一段的路,繞了一個大的圈子。

「我還好!」張賢心裡卻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暖,這麼些年的戰鬥打下來,他並沒有白白地混過,便是失去了錢雄風和黃新遠那樣曾經的戰友,他還有熊三娃這樣更為牢固可靠的袍澤兄弟!

「你沒受傷吧?」熊三娃還是不放心,追問著他。

「沒有!」張賢告訴他。

「是黃新遠和錢雄風把你放的?」熊三娃又問著,他遠遠地看到兩個離去的背影,應該就是那兩個人。

張賢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如今只有這種說詞還可以蒙人耳目。要是上頭的人知道事實正好相反,是自己放過了那兩個人,肯定會有人懷疑自己通共的,只怕到時他真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凈了。

「咦?張義?你怎麼跪在地上呀?」轉頭間,熊三娃看到了邊上的張義,這麼說著,過去把他拉了起來。

張義卻是一臉得尷尬,與熊三娃這個渾小子相比,他還算是一個有些心計的傢伙,在這個時候,當著這麼多的人,自然不會隨便亂說話。

「王江哪裡去了?」張賢也不願意熊三娃深究下去,這樣問著他,把熊三娃的注意力引開。

熊三娃也有些納悶兒:「真是奇怪了,我和他說好的,從兩邊繞過來,在這附近堵截你們的,照理說他的路應該比我的近,我都趕來了,他怎麼還沒有來呢?」

「他是從北面過來的,是嗎?」張賢問著。

「是呀!」熊三娃點了點頭。

「不要等他們了,王江一定是和那些突出圍的新四軍撞上了!」張賢肯定地說著,直到這個時候,李家崗那邊的槍聲依然不斷,很顯然,那邊的戰鬥還沒有結束。「走,我們馬上去李家崗!」張賢這樣地命令著。

熊三娃卻有些不甘心地道:「哥呀,難道我們就這麼放過黃新遠和錢雄風嗎?他們就在我們的前面,我們這個時候趕上去,一定可以追上他們的!」

張賢看了他一眼,忽地發出了一聲長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隨他們去吧!」

「可是……」熊三娃還要說些什麼,他到底還是咽不下這口氣,按常理來說,任何人對於自己的叛徒的恨,都要高過於對自己的敵人。

不等他說完,張賢卻擺了一擺手,告訴他:「沒有什麼可是的,就算是我放了他們吧,但是能不能逃走,還要看他們的造化了。前面是十八旅的防區,他們如果能過得了張慕禮那一關,那就是老天爺真得向著共產黨了!」

聽到旅長如此一說,熊三娃與兩個連長也就不再不平,倒是此時的張義,剛剛理順的一頭心事,又倏忽著悠了起來。

※※※

王江有些後悔,原以為李家崗上的不過是一些從王家店裡敗退下來的新四軍的殘部,哪知道卻又是這般得頑強,自己派出了兩個連進行偷襲,眼見著就要得手,都已經打到了他們的背後,可是也就在這個時候卻被他們發現。這些新四軍就如發了瘋了一樣,向偷襲的王江部猛撲過來,竟然在半山腰處將這兩個連擊退了。王江仔細地想了想,既然這股新四軍能夠將徐海波的新勝之團擊敗,自然不會是一群烏合之眾,其戰鬥能力還是不容小覷的,剛才是自己輕敵了,如今卻已經是騎虎難下,不得不打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聯絡副官跑了過來,告訴王江,東邊平漢線上布防的十八旅的一營已經趕了過來,準備著要和一一八旅合圍這股逃躥的共軍。一聽到援軍已經開到,王江馬上又來了精神。十八旅的聯絡員剛剛走,剛才被新四軍擊退的徐海波的三十三團也派來了個聯絡員,徐海波雖然受了傷,但已經重整隊伍,向這邊再一次殺來!

兵力的大增,給了王江一個十分充足的信心,當下再一次組織起衝鋒隊,把手中留存的預備隊的那個連也安排了上去,他可不想已經撈到手的功勞卻要平分給另外的兩支友軍。

這一次卻是出奇地順利,三個連幾乎沒有遇到象樣的抵抗便殺到了半山腰,馬上就要到達山崗的最高點,那裡是一片的樹林。也就是在這裡,他們遭到了新四軍的突然強大起來的火力掃射,剛剛還在慶幸的王江馬上意識到了什麼,生怕自己的人也受到了伏擊,當先著趴伏在地上,聽著頭頂上的子彈嗖嗖而過,不由得驚出了他一身的冷汗。

新四軍太狡猾了,比當初的日本兵還要難纏,王江不斷地提醒著自己,一定要小心從事,哪還敢有半點初時的興奮。

王江決定暫時先與樹林中的這些新四軍對峙,守著他們,這些人定然無法脫身,等著兩邊的援軍到來的時候,再一舉將其殲滅,這也是最保險的策略。他卻沒有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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