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內戰又起 第七章 情誼(二)

夜已經很深了,雨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地下了起來,這個春天裡也是奇怪,連點雷聲,連條閃電都沒有,白天還陰沉沉的,直到這麼晚了才下起來。

在沙沙的春雨聲中,只聽到士兵們齊齊的腳步聲,在昏暗的路燈之下,顯得沉重而要匆匆。張賢穿著雨衣,等在碼頭的入口處,一輛轎車停在了碼頭上,早有人打著傘迎接那車上下來的人。張賢迎著那輛車而去,從車上下來了四個人,為首的是原十八軍的軍長鬍從俊,此時的十八軍正在整編之中,被稱作整編十一師。在胡從俊的陪同之下,一個身材中等,體型微胖的將軍,在黑夜裡披著個將軍氅,也看不出他領章上的星花,但很顯然這也是一位將軍。後面的兩個人,顯然是他的隨從。

「是張賢嗎?」胡從俊遠遠地看著走過來的張賢,這樣地問著。

「是!軍長!」張賢一邊走,一邊回答著。

「呵呵,不要再叫我軍長了,我現在是師長!」胡從俊糾正著張賢的答話。

不等張賢回答,那個被他陪同的將軍卻用同委員長一樣的口音笑道:「胡老弟,你這個師長其實比我這個軍長一點不差呀!」

胡從俊卻一本正經地道:「師長就是師長,軍長就是軍長,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這個將軍指著他笑了起來,道:「胡老弟看來並不願意被整編呀!」

胡從俊道:「整編之事是國家的決定,我等軍人只能聽從委員長命令,哪有願不願意的!」

這個將軍大笑了起來,同時贊道:「說得好呀,我們這些當兵的,就是要以服從為本。呵呵,如今你只是先行一步,我們第五軍隨後也會被整編的。」

聽他這樣一說,張賢隱隱知道這個將軍是誰了。

「張賢,這是第五軍的邱軍長!」胡從俊向著走過來的張賢介紹著。

張賢立刻向這位早已聞名的邱雨青軍長敬了個禮,對這位抗日英雄肅然起敬。邱雨青是黃埔二期的學員,參加過北伐戰爭,從德國陸軍大學畢業後,回國正趕上了抗戰爆發,於是參加了淞滬會戰和南京保衛戰,在南京保衛戰的時候被日軍俘虜,但是卻沒有暴露身份,逃出來後,任陸軍第二百師的少將副師長,後又任新編第二十二師的師長,並參加了桂南會戰,血戰崑崙關,取得了一次來之不易的大勝。在組建遠征軍的時候,他被任命為第五軍的軍長,兩次出征緬甸,戰功赫赫。

邱雨青也給張賢還了一個禮,卻問著身邊的胡從俊:「這位是不是就是那個血戰常德,後來又在湘西大顯身手的我們國軍中最年青的團長張賢呀?」

「正是他!」胡從俊點著頭。

張賢卻有些不好意思,沒有想到自己的名字還能傳到這位邱軍長的耳朵里。

「呵呵,當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呀!」邱雨青這樣地贊道,同時又有些不解地問著:「我記得我們的小團長不是七十四軍的嗎?胡老弟,你怎麼挖過來了?」

胡從俊尷尬了片刻,還沒有答話,張賢便接過了話去:「鈞座也許不知道,其實我原來就是十八軍的十一師出來的,後來才去的七十四軍,如今回來,也算是回家了!」

「哦,是這樣!」邱雨青點了點頭,卻又問著他:「你如今在整編十一師里任何職呢?」

張賢看了眼胡從俊,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胡從俊笑了笑,告訴這位軍長:「張賢剛剛從陸大畢業,而十八軍正在整編之中,具體的職務還沒有安排,他現在被行營任命為武漢的警察局長,負責地方治安工作。只是這些都是暫時的,一旦十八軍整編完畢,我還是會把他要回來的!」

聽到胡從俊的答話,張賢有些不安,他倒是願意胡長官把自己就這麼忘記掉,不再回十八軍里。

邱雨青笑了起來,對著張賢道:「你一個陸大畢業生,怎麼也是一個少將軍銜,當個警察局長,卻有些大材小用了。呵呵,要是你願意的話,可以來我們第五軍,怎麼也可以給你一個師旅長來當一當的!」

胡從俊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來,不滿意地道:「老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在我的面前挖我的牆角,你也太卑鄙了些吧?」

邱雨青哈哈大笑了起來,指著胡從俊道:「胡老弟呀,看你急了不是?我只是跟你說笑呢!便是我挖你的牆角,只怕陳長官也不幹的!」

「你知道就好!」胡從俊也笑了起來。

兩人又說笑了一回,胡從俊問著張賢:「已經走了幾艘船了?」

「兩艘!」張賢告訴他。

兩人都點了點頭,邱雨青對著胡從俊道:「胡老弟,我也要上船了,我們後會有期吧!」

「後會有期!」胡從俊也向他告別。

看著邱軍長馬上要登船了,張賢終於忍之不住了,不由得脫口而出:「邱軍長,我有件事想問您一下!」

邱雨青轉過了頭來,望著他,問道:「小團長還有什麼事?」

張賢聽他這麼叫自己,忽然有一種十分親切的感覺,於是便少了幾許的拘束,當下笑了一下,問道:「邱軍長,我有一個同學叫莫雲天,在第二百師里當團長,我很想見一見他,不知道他來了沒有?」

「莫雲天?」邱軍長愣了一下,彷彿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

他身邊的一個隨從俯在他的耳邊說了句什麼,邱軍長馬上哈哈大笑起來,叫道:「你說得原來是莫大膽呀!他在最後押陣呢,呵呵,你再等一等,自然可以見到他了!」

聽到邱軍長這麼一說,張賢這才放下心來,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莫雲天的名字邱軍長不知道,而一提到莫大膽,卻讓他馬上就知道了。看來,自己的這個同學肯定也不簡單,能在軍中留下這樣的綽號,當真是有些本事的。

※※※

直到凌晨的時候,張賢才見到了自己的老同學莫雲天,此時的莫雲天已經是第二百師第六百團的團長,也是一個和張賢一樣,身經百戰的上校軍官。

笑,兩個人站在雨中,互相凝視著,先是張賢忍不住笑了,然後莫雲天也跟著笑了起來。這笑開始的時候,還是默默的,沒有聲音,但他們都可以感覺得出來,這是發自內心深處的笑,這笑代表著過多的快樂,代表著過多的歡愉,同時也代表著過多的悲傷。然後是流淚,兩個人都有衛兵給他們打傘,但是都讓他們推開了,他們情願就這麼被這冰涼的雨水澆濕,就讓這飄飄的春水打在臉上,讓人分不出是雨水還是淚水。

熊三娃打著傘站在他們的身邊,聽著拍岸的江濤之聲,看著這兩個莫名其妙的人,不明白這對同學之間有什麼高興的事,卻又是這般地佇立著。

士兵們還在源源不斷的登上戰艦,這個碼頭上共停了五艘江輪,其中有三艘是戰艦,這些船都是運送第五軍去南京的。

終於,莫雲天走了上來,到了張賢的面前:「老同學,你還活著呀!」他道了一聲,張開了自己的雙臂。

張賢也張開了自己雙臂,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你也還活著呀!」張賢也同樣的這般問候著。

從成都的軍校畢業後,全班的四十多名學員在這個時候,已經所剩無幾了,整個抗戰下來,他們這些當初的學生兵已經成長為了領兵的官校,可是想一想往日的軍校時光,想一想那些少年時的日子,雖然堅苦,雖然勞累,但是卻很幸福,很美好。

張賢記起畢業後第一次與莫雲天相見的情景,那是在第一次遠征軍失敗之後,他抬著戴安瀾將軍的靈柩走進昆明,那個時候,他們是如此得悲壯,又是如此得動人。那一次的相聚匆匆,都是淚眼相對,但是彼此之間始終堅信著勝利必將到來,在些遠征軍中,不止只有莫雲天這一個同學,還有許多的同學跟著走出了國門,卻永遠地埋骨他鄉,不能歸國了。他至今還記得當時莫雲天走的時候曾對他說過的話:「我最親愛的祖國,為了你,我會付出一切,只要能把侵略者趕走,我寧願為此獻出生命!」是的,這句話在此後也成為自己的座右銘。

兩個人來到了江邊的一個小亭子里,一邊避著雨,一邊閑聊起來,只是軍行匆匆,大家都知道這一次的相聚又將是同上一次一樣,只有很短的時間。

談話的時候,莫雲天問起了另一個同學王江,這個時候的王江還是十一師的警衛營長,張賢告訴自己的老班長,已經通知了王江,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沒有來。

正說之間,卻見熊三娃引著一個人過來,正是王江,他開了一輛吉普車終於趕了過來。

王江看到了莫雲天,自然也是一番得激動,畢竟,大家曾在一起生活了三年,把美好的學生時光永遠的留在了記憶里,在這個記憶里又都刻有彼此的印痕。

「你們兩個真好!」莫雲天不由得道:「可以在一個部隊里,左右都有個照應,不象我,如今是孤獨一人,所有的同學都不在了!」

張賢與王江互相對視了一眼,自然知道他的所指,兩個人也不由得一陣噓唏。

莫雲天抹了一把臉,也不知是抹掉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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