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內戰又起 第五章 整編(一)

張賢陪著熊三娃,匆匆地趕往下村,這個時候的熊三娃已經方寸大亂,為了以防萬一,張賢讓他坐在邊上,自己親自開起車來。

也就是先後不到一個時辰,這就好象是生死兩重天,剛才還活潑興奮的熊三娃,此時卻變得沉默寡言,只剩下了咬著唇流著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張賢不知道應該怎麼來勸導這個兄弟,就像剛才他無法面對那個趙二狗的母親一樣。戰爭對於這天下所有的人來說,都是一場災難,經歷了太多的悲歡離合,經歷了太多的家破人亡,這個時候,他唯一想要的,就是真正的結束戰爭。是的,抗戰勝利了,但是戰爭為什麼還沒有停止呢?難道就是為了那麼一個看不見摸不到的什麼主義?難道就是為了那些為了自己的權力而利益熏心的慾望?為什麼沒有人看到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百姓?為什麼就不為這天下的蒼生好好地想一想呢?也許,這天下本來就不是百姓的天下,這世界本來就不是尋常人的世界,所謂的為國為民,天下為公,全是屁話,全是冠冕堂皇的欺世之言,而在這些當權者的眼中,老百姓不過是一片野草,不過是礙人眼、風一吹就會散去的灰塵。

趕到熊三娃家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這所破爛的將要倒塌的土房還坐落在風景如畫的山腳河邊,只是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了,房子的一邊已經倒了下來,也沒有人修整過。

村裡的人已經出現在了熊三娃和張賢的面前,當他們認出熊三娃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禁不住哭了起來。這些人都是熊家的本家族的人,散居在這個小山溝的前後左右,都是熊三娃的叔伯嬸娘。

「三娃回來了!」熊三娃的一個叔公顫抖地聲音在問候著他。

熊三娃點了點頭,早已經淚流滿面,這個叔公是族裡的長輩,也是德高望眾的家長,他問著:「叔公,我娘是怎麼死的?」

叔公的臉變得有些難看,猶豫了一下,還是對他道:「你娘還是老毛病,咳血咳的!」

熊三娃再不作聲,窮人家便是得一個小病也治不起的,只能靠著自身的免役能力硬撐下去,於是小病也拖成了大病。

在這個叔公的親自帶領下,熊三娃來到了他母親的墳前,這座墳上已經平塌了許多,上面滿是野生的茅草。

熊三娃跪在了母親的墳前,敬上了幾柱香,磕了九個響頭,張賢也跟著他的身後,敬上香,磕了頭,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來,熊三娃應該還有一個哥哥在的,於是著這位叔公:「老伯,我記得聽三娃說過,他不是還有一個二哥在嗎?為什麼不見他的人呢?」

經張賢這麼一說,還在一旁痛哭著的熊三娃也驀然驚醒,連忙站起身來,擦著眼淚,問著:「對了,叔公,我二哥哪去了?」

叔公環視了一下周圍,這裡的人都是熊家本家的人,倒是沒有外人,但他還是遲疑了一下,這才嘆了一聲,道:「這個說出來就話長了,我們還是回去慢慢再說吧!」

聽他的話意,這裡面似乎還有一些故事,不便當著這些人講出來。當下,熊三娃與張賢只得點了點頭。

回到了村子裡,此時,只能先到叔公家裡落腳,這個叔公把不相干的人都請了出去,單留著張賢與熊三娃,還有兩個家族裡的長輩,坐在一起,這才說出了原委。

其實,熊三娃的母親並不是開始就有病的,這個病卻是因為王保長而引起來的。熊三娃的母親還算是有些姿色,在熊三娃的父親熊旺林走了之後,王保長便一直對她虎視眈眈,卻又因為熊家三兄弟的長大,而詭計無法得逞,於是便想方設法的將熊家的三個兒子抓了壯丁,這也就是為什麼當初熊三娃被抓走的原因。在熊三娃被抓走之後,王保長以為奸計得逞,跑到熊三娃家裡來對他的母親進行非禮,但是卻又正撞上了被張賢放回家來的熊三娃。那一次,熊三娃把王保長打了個半死,自己也被李大麻子帶著的治安隊抓了起來,於是也就有了張賢帶人大鬧熊家鎮的故事。而也就是在那一回,熊三娃的母親被王保長踹了一腳,正中了胸口,當時她也正在病中,於是落下了病根。

在熊三娃跟著張賢走後,王保長倒是老實了兩年,但是後來看到熊三娃並沒有音信,所以又動了非份之想,卻又礙於熊家的老二還在,動不了手。終於,讓王保長等到了一個機會。北山鬧起了土匪,有人說裡面有個當頭的人很象是熊家的旺林,也就是熊三娃的父親;還說熊家老二也參與其中了。於是,王保長便夥同治安隊的李大麻子抓走了熊家的老二,王保長終於如願得償,但是許多的東西在沒有得到的時候,想得要死,可是一旦得到了手,才知道不過如此而已。熊三娃的娘在被玷污之後便投了河,而熊家的老二又被李大麻子以參加土匪為名投入了縣的大牢里,哪知道正趕上了幾個富戶為了躲避兵役而找人頂替,收買了縣裡的警察局長,這個局長便從牢里抽出那些並非大惡的犯人,只當刑期以滿,放出來去頂替兵役。熊家老二也替了一個名額,被送上了戰場,去緬甸走了一遭,他卻大難不死,又跑了回來。當回到家之後,才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被逼死了,於是怒從心頭起,開始了他瘋狂的復仇。

「那一夜天下著大雨,雷打得那個響,我聽到敲門的聲音就有些害怕。」熊家的叔公這樣地告訴熊三娃:「我問誰呀?他說是熊二娃,要我開門。我打開了門,點著了燈,看到了他渾身是血地站在門外,手裡還提著一把刀,告訴我,他把王保長一家上上下下,從老到小的九口人全殺了,我當時就嚇得坐在了地上,人都傻了。」

熊三娃的眼睛也已經通紅,卻還在大聲在罵著:「殺得好,要是我也要殺他狗日的全家!」張賢卻在心裡不住地搖頭,這個熊家老二真是狠,便是與王保長有再大的冤讎,也應該冤有頭,債有主,只殺了王保長就好,卻不應該去害他的全家。

「他怎麼放過了李大麻子?」熊三娃還在遺憾著。

叔公看了他一眼,告訴他:「李大麻子當時在治安隊,那裡有槍,還有幾十號人,你二哥去過了,卻沒有敢動。」

熊三娃點了點頭,張賢也在暗自嘆息,這個熊家的老二看來還是一個聰明人,比這個愣頭的熊三娃明白了許多。

「我二哥後來去哪了?」熊三娃問著。

叔公道:「那天晚上,他只在我這裡喝了口熱水,然後戴著斗笠,披著蓑前,冒著大雨離開了,我問他去哪,他說去找你爹,我又問他知道旺林在哪裡不?他說先去北山看一看,如果不在北山,就去延安。」

熊三娃怔了怔,在他的記憶里,父親從小就離開了家,可是娘卻說他死了。於是問道:「我爹當真還活著嗎?怎麼我娘說他已經死了?」

叔公道:「你爹當初去當了紅匪,你娘好話說了一堆也沒有把他勸回來,所以肯定恨死他了,也就當他早就死了。」

熊三娃點了點頭,又問道:「那我爹當真還在嗎?」

叔公卻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股紅匪被國軍四面包圍,後來他們向西邊逃去了,也不清楚旺林是死還是活。只是前幾年又傳說北山裡的紅匪又回來了,當頭的就是旺林,也不知道是真還是假。你二哥走後,我也去那邊打聽過,可是卻再沒有消息,便是連紅匪也不見了。」

「是這樣呀!」熊三娃有些失望,他原來還以為可以找到自己的父親呢!

不用多想,張賢已經知道,所謂的紅匪,不過是共產黨的游擊隊,只是這裡又不是日本鬼子的敵占區,他們回來做什麼?無非就是想恢複當年的游擊區,與國民政府為敵,可是看這個樣子,好象是失敗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叔公想起了什麼,這樣地對他道。

「什麼事?」熊三娃連忙問道。

「你大哥有消息了!」

「大哥?」熊三娃愣住了,他的大哥在他之前就已經被抓了壯丁,一去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連一丁點的消息都沒有,雖然一直在期望著他還活著,但是他也曾經想過,也許大哥早就成了戰場上的炮灰。

「是呀!」叔公點著頭,告訴他:「去年底的時候,東洋人投降了,你大哥託人給家裡捎了個話回來,說他還活著,還當上了營長,還說過年的時候要回來的,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卻沒有回來。」

「哦?他沒有說他在哪個部隊嗎?」張賢連忙問著。熊三娃的大哥在抗戰之初當的兵,八年打下來,沒有犧牲,還當上了營長,顯然這個人很不簡單。不過他也聽熊三娃講過,在熊家的三兄弟中,數熊家的老大最有出息,因為他上過學,認識字,只是因為家裡太窮,沒能力供養他再往上去學。

叔公努力地想了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告訴他們:「當時帶話的人只說是在昆明過來的,好象是第幾軍的,第兩百師吧!」

「第五軍第兩百師?」張賢問道,他對這個師太熟悉了,因為當初在昆明的時候,他為戴安瀾將軍抬過靈柩,戴將軍就是這個師的師長,他還有一個同學莫雲天就在那個師里,如今也是一個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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