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哈密回王府浸浴在蒼茫的暮色之中，兩隻蒼鷹掠過高聳的城樓，城樓的飛檐角上懸掛的銅鈴在晚風中搖曳，發出清脆的響聲，鈴身映出落日的餘暉。
站在王府大門的城樓上憑欄遠眺，起伏的天山，茫茫無邊的草原，甚至東面連接漢地的戈壁沙漠都隱約可見。
當目光掠過遠處一隊正在緩緩靠近哈密城的馱馬隊伍，洪秀全的眼角微微跳動了一下。
那支隊伍應該就是洪宣嬌領銜的大明使團了，如今天下大勢已經明朗，天命歸於大明而非天國；雖然天國仍有百萬之眾，但是卻沒有同大明一戰的勇氣，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將要完全退出中原漢地了。
一旁的馮雲山道：「天王……天妹這次還是來催咱們西進的吧？咱們該如何搪塞？」
對於馮雲山的詢問，洪秀全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躊躇良久，才一言難盡地吐出一句話：「東王在就好了。」
馮雲山道：「東王人在美國，要不要把他請回來？」
洪秀全搖搖頭，「請回來也不敢用。」
馮雲山挑眉道：「忠王也算將才難得，北王也是勇冠三軍。沒有東王，我們也能打到撒馬爾罕去的。」
「打過去，未必佔得住！」
洪秀全道：「我們在甘陝還有當地的漢人可以依靠，到了哈密就有舉目無親的感覺，若是到了西域……」
洪秀全嘆了口氣：「到了西域，怕是四面皆敵了。而且還有羅剎國的兵！」
馮雲山眉頭微鎖，心下暗憂。自從上次洪宣嬌到過西安後，洪秀全就勤勉了不少，開始處理政務軍務了。但是管的事情越多，越是讓人泄氣。面對眼下險惡的形勢，洪秀全已經是一籌莫展了，在外人面前還硬撐著，不過馮雲山和洪仁玕兩個心腹看到的卻是一個走投無路的天王。
洪秀全感嘆道：「奕欣已經死了！洪仁玕剛剛遣使來報，他帶去的幾個前清太監已經見過那顆頭顱了，八成就是奕欣的。朕雖然立志盡殺清妖，但是聽到這個消息，卻一點高興不起來……」
洪秀全靠在欄杆上，有些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
「當日若是不入北京，而向西進兵，據住甘陝川疆之地，坐觀明清之爭方是上策。這個教訓咱們得吸取啊……」
馮雲山仔細聽著洪秀全的話，一邊分辨其中的意蘊。
「這會兒咱們天國的局面，似乎又和當日在襄陽時候差不多了。」
洪秀全道：「咱們給朱濟世當了一回槍，不能再當第二回了。這裡已非漢地，咱們的百萬之眾是打一個少一個……不能和羅剎兵拼光了！」
洪秀全一把拍在欄杆上。
「洪仁玕的信裡面還說，有一百幾十個洋兄弟和宣嬌一起過來。雲胞，你說朱濟世為什麼要讓他們來咱們這兒？」
「這些洋兄弟是……」
「有英國人，也有法國人。英國人是朱濟世的朋友海明兄弟為首，他是英國陸軍上校，帶來了幾十個英國軍官，說是幫咱們打仗來的。法國人是特里戈修士，也是朱皇帝的朋友，是耶穌會傳教士，帶來了幾十個神甫，據說還代表什麼教宗……」
馮雲山沉吟道：「天王，小弟想來朱濟世一定是不敢得罪英法，而且……英法也看著咱們有支持的價值。」
「不，這一定是天父派洋兄弟來幫助朕的！」
洪秀全沉聲道：「昨日朕做了夢，又見到天父了，他老人家告訴朕，讓朕不要怕，他會給朕撐腰的。今日，這些洋兄弟就到哈密了，他們一定是天父派來的。」
馮雲山愕然片刻，然後躬身一禮道：「小弟給天王賀。」
洪秀全拍了拍他的肩，「看到了嗎？天父沒有放棄我們，他給我們派來了天兵天將，這一次我們一定可以轉危為安，在西域再立天國的！」
馮雲山琢磨片刻，「若是如此，咱們該將天兵天將到來的消息通傳全軍，讓大傢伙也高興一下。」
洪秀全摸了摸鬍子，「正該如此，還應該好生招待這些洋兄弟，他們的待遇都要和丞相等同！還有，讓秀胞去迎接天兵天將洋兄弟，速速去辦吧。」
「小弟遵旨。」
……
「海明先生，那裡就是哈密城了！」
洪宣嬌騎在一匹蒙古駿馬上，用馬鞭遙指遠方才露出一個屋頂的哈密城樓，笑著對和他並轡而行的威爾·海明道。
「終於到了！」威爾·海明吐了口氣，回頭對騎馬跟在他身後的「黑衣人」特里戈道，「神甫，你很快就能見到這些瀆神者的首領了！」
對了，威爾·海明是愛爾蘭天主教徒，不是聖公會新教徒，而且還是一個自認為比較虔誠的天主教徒。他的潛意識裡面是很敵視洪秀全這個「上帝次子」的，而且還不時流露出這樣的情感。
「上校，他不是瀆神者，拜上帝教和基督教並不是同一種宗教。」特里戈修士卻一臉正色地道。
「嘿嘿嘿嘿……」威爾·海明笑得前仰後撲，「既然如此，你帶著那麼多神甫過來做什麼？難道不是擔心這些瀆神者被摩門教拉過去？」
「摩門教？我才不擔心那些異端呢，真正需要擔心的是上百萬潛在的教徒被殘酷的宗教戰爭消耗一空。那樣，我們的使命就都沒有辦法完成了。」
特里戈修士提醒道：「上校，這次的任務可不輕鬆。」
兩個人是用英語交談的，洪宣嬌完全聽不明白，也不多問，只是默默聽著。在河西走廊的時候，她已經找太平軍將領打聽過西進的情況了。雖然有天父聖旨，但是大家對離開中原到西域建國的事情實在提不起精神。而且河西的地方勢力反抗得非常厲害，大大小小的衝突就沒有停息的時候，可以想像新疆和西域是個什麼狀況了。許多人都將此次西征視作有去無回的死路了。
「貴妃殿下，和我們說說太平軍的情況好嗎？」特里戈修士突然改用中文問洪宣嬌。
洪宣嬌在河西的時候已經打聽清楚了，這會兒是張口就來：「哦，太平軍是吧。他們目前有二十萬人的陸軍，編成十五個軍，七十五個師，他們的一個師差不多等於明軍的一個團，在軍一級編製有炮兵、騎兵和輜重兵，不過沒有專業的工兵。太平軍的武器大部分是朝廷提供的，包括滑膛槍，來複槍，6磅、9磅、12磅大炮。不過彈藥大部分是自產的，沒有手榴彈和開花彈。」
威爾·海明思索片刻，「其實也不差了，拿破崙時代的歐洲軍隊也就這樣了。」
「騎兵不行，太平軍沒有一支強大的騎兵。」特里戈修士皺眉道，「這是一個很大的弱點，騎兵在戰場上是一錘定音的力量！如果能把皇帝的近衛騎兵給太平軍，我就能指揮他們打下整個中亞！」
「可以把十五個軍級騎兵旅集中起來使用……也有一萬多人，按照英軍騎兵操典訓練一下就能用了。」威爾·海明斟酌著道。
「哥薩克！別忘了哥薩克，太平軍真正的對手不是中亞的穆斯林，而是俄國！」特里戈修士憂心忡忡地說道。
「不用擔心哥薩克，中國陛下已經在燕然山南麓部署了重兵，就是用來對付沙皇的哥薩克的！」威爾·海明笑了笑，「其實太平軍的敵人在軍事上並不強大。我想，他們需要幾次勝仗來恢複信心。」
說話間，遠處忽然有一行人馬急急趕來，全都打著太平天國的旗幟。當先的，正是天國忠王李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