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節

在閻敬銘也是這樣的想法,此議必可見諸實行,要商議的是如何實行?所以第二天一到衙門,先跟兼管錢法堂事務的右侍郎孫家鼐去談。孫家鼐是咸豐九年的狀元,但絲毫沒有狀元的驕氣,平日處世待人,總說「當體聖人中和之旨」,所以聽閻敬銘所談,雖不知這個仿照外國銀行設立的「官銀號」,應如何著手籌備?卻滿口稱是,毫無異議。

到得中午,崇綺來了。一談之下,只見他大搖其頭,連連說道:「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閻敬銘頗為不悅。這是仿照西洋行之有效的成法,即令制度與中土不同,或有捍格,亦不致到荒唐的程度,何以謂之為「匪夷所思」?心裡在想:「講理學,或者《朱子大全》不能象你背得那麼滾瓜爛熟,講到理財,難道李鴻章跟我閻敬銘,倒不如你這個『蒙古狀元』?」

心裡這樣,臉色便有些難看了。「崇公,」他問,「倒要請教,怎麼是匪夷所思?」

「用洋人來管我們的銀子,這不是開門揖盜?」

「用洋人不過是用這個洋人在各國之間的信用,讓他來替我們打開局面。戶部仍有監督之權,如何說是開門揖盜?更與管銀子何關?」

「怎麼沒有關係?」崇綺的聲音既高且急,「請洋人來當司理,銀子由他管,鈔票由他發,拿幾張不值錢的花紙,換走我白花花的庫銀,烏乎可?」

閻敬銘一聽這話,啼笑皆非,忍氣解釋:「崇公,銀子在庫里,他怎麼換得走?」

「這個庫,不是咱們戶部的銀庫,是他銀行里的庫。東江米巷你總經過,不見他們的銀行,洋兵把門,銀子進出,誰也不準干預。你能保他不盜我們的庫銀?」

「那是人家外國銀行。」左侍郎孫治經忍不住插嘴:「戶部的官銀號,何能會洋兵把門?」

「你要用洋人,就保不定他不派洋兵,倘或攔住他不準用,豈不又別生交涉?」

簡直不可理喻了!閻敬銘亂眨著大小眼,與孫治經相顧無語。孫家鼐深怕崇締還要抬杠,搞成僵局,便顧而言他地,將這件事扯開不談。

「丹翁!」崇綺卻還不肯罷休,凜然表示:「這件事萬不可行。我不與議,亦不具奏,倘或朝廷竟行此莠政,我就只好掛冠了。」

竟是以去就力爭,真所謂愚不可及。閻敬銘痛悔不已,自己竟是誤采虛聲,保薦了這樣一個不明事理的人來掣自己的肘,夫復何言?

「唉!」他長嘆一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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