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雍之始 第1383章 預防

能勸慰的都勸慰,該安撫的也安撫,如今只能等著曹頌到京。

在外人眼中,曹家簡直是「衰運連連」,不是這個生病,就是那個罷官,曹顒這個當家人,心裡當是不痛快的。

事實上,確實如此。

倒不是為了曹頌之事,而是戶部開始到了忙的時候。

張廷玉既掌印吏部,那戶部這邊的差事自然是多壓在曹顒身上。

偏生雍正為了彰顯「恩寵」,並沒有將曹顒身上的「兼工部尚書」去了,於是每三天曹顒還要抽出半日功夫處理工部政務。

雖說南方水患剛進入尾聲,可今冬明春的賑災事宜,就要開始著手準備。

今年春夏的洪災,是百年一遇,即便李衛早就上摺子提及修壩防洪之事,雍正也撥了銀子過去,可下邊官員拖沓,真正在洪水到來前修築堤壩,準備好工事的,不足三成。

南方六省四十三府三百三十六個州縣,數百萬黎庶遇災。這個數字,是現下報上來的,還有些新的州縣,沒有回報上來。

要根據災情不同,減免賦稅,賑濟錢糧。

這是件繁瑣的差事,幸好有各司對省份負責,曹顒這個掌堂尚書,只需監察即可。

除了戶部工部政務上的繁重,他鬱悶的就是「賑濟」二字。

自古以來,折在「賑災」上官員少了?

他能做到問心無愧,可卻不能保證別人不喪心病狂。

若是縱容下去,不僅對不起百姓,等到東窗事發,他還要背負「失察之罪」。

不管是從良心上說,還是從曹家目前的處境說,這個罪名曹顒都不願背負。

如今他首先想的,就是未雨綢繆,想個妥當的法子,制定好各項賑災中的細則,並且將這個通過御批,形成旨意。如此一來,各級官員行事,有法可依。

誰若是犯了哪一條,也牽連不到旁人頭上。

他上輩子學的是法學,這輩子也常翻大清律,現下終於找到「一展所長」的時候。

外加上蔣堅這個刑名出身的幕僚拾遺補缺,曹顒每晚在書房熬到半夜,用了小半月功夫,三易其稿,終於擬定了一份賑災條陳。

八月三十晚,曹顒這份賑濟條陳到了御前。

這份條陳足有三萬餘字,從戶部堂官司官開始,到督撫布政使,到道台、知府,到知州、知縣,到不入流的小吏,每人在賑濟中的責任範圍,都明確標出。

這不是曹顒憑空杜撰,而是根據戶部歷年賑災記錄,所出的職權劃分。

只是早先大家在賑災中的角色多是約定俗成,現在曹顒具體到字面上。

而後,對應的,就是差事懈怠、小誤、謬誤等對應的各項責罰,自然貪墨勒索是其中的重罪。

每一條,都是對著大清律來的,並沒有逾越言辭。

按理來說,既是差事做的不好有罰,那差事做的好當有獎才是,只是曹顒不是傻子,才不會費力不討好地想著如何鼓勵褒獎官員之類的,可以想那些且能做到的只有雍正一個。

雍正最是厭惡官員貪墨,看到這摺子沒兩眼,立時明白曹顒的深意。

這是一份開先河的摺子。

若是按照這個賑濟條陳執行下去,即便不能杜絕官員貪墨賑濟錢糧,可也不會再想以往那樣,一牽連就牽連一片。

清白的人被冤枉,不清白的上下推諉,一糾就是一個驚天大案。

雍正看的眼睛發亮,抬頭吩咐陳福道:「去請怡親王。」

雍正擔心十三阿哥身體,不願他受奔波之苦,在勤政殿側殿給十三阿哥留了值房。十三阿哥辦差晚的時候,就留在園子里安置。

因明日是大朝會,雍正方才與十三阿哥議朝政到深夜,才放十三阿哥出去,十三阿哥就在側殿安置。

現下,雍正被這摺子勾得來了精神,就忍不住傳十三阿哥過來商議。

少一時,十三阿哥隨著陳福進來。

雍正看了十三阿哥一眼,吩咐陳福道:「去取個絨毯。」

陳福應聲下去,十三阿哥看了看座鐘,已經是將近子時,道:「明日還有大朝,皇上還是早些安置的好……」

雍正指了指炕邊,看著十三阿哥坐了,方道:「十三弟不是也沒安置!朕原是要睡了,見了個好東西,又精神了……」說著,從炕几上撿起那摺子,遞給十三阿哥。

私下裡,兩人少了君臣的拘謹,多了幾分兄弟的自在。

並非十三阿哥持寵而嬌,而是曉得這樣相處,最和皇上心思。

「好厚的摺子……足有兩寸高了……」十三阿哥接過摺子,笑著說道。

雍正笑而不語,只挑挑眉,示意他打開看。

十三阿哥打開來,收起笑意,露出幾分鄭重。

按說十三阿哥現下分管戶部,戶部的這些摺子他當先過眼,而後按照繁簡不同,遞到御前;只是皇上習慣事必躬親,加上這兩年十三阿哥身體不如以往,下邊的摺子反而是皇上先看過,需要聖裁的直接批示,將不用自己定奪的摺子分派到十三阿哥處。

因此曹顒這摺子,雍正先看過,十三阿哥這個掌部王爺才看見。

這會兒功夫,陳福已經躡手躡腳地進來,手中捧著一塊藏青色駝絨薄毯。

「給王爺蓋在腿上……」雍正低聲吩咐道。

「嗻……」陳福低聲應了,近前將毯子覆在十三阿哥腿上。

十三阿哥正看的入迷,渾然不覺。

雍正笑了笑,拿起另外一份沒批過的摺子看了起來。

一時之間,屋子裡靜寂無聲,只有偶爾翻摺子的聲音……

過了足有一刻鐘,十三阿哥才抬起頭,使勁地揉了揉眼睛,而後繼續看起來。

雍正笑著搖搖頭,也不打斷他,只吩咐陳福再點加兩盞燭台。

宮裡御用燭台,一個燭台能點九根蠟燭,都是一尺半高的羊脂白蠟。

兩個燭台一加,屋子裡立時又亮堂幾分……

又過了兩刻鐘,十三阿哥再次抬起頭,卻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雍正放下手中御筆,道:「是不是後悔了?」

十三阿哥訝然道:「皇上也想起當年事?」

雍正道:「看來謹慎兩字用到關鍵時候,也沒有什麼不好……那年,朕同十三弟奉皇阿瑪之命下江南賑災,沒想到卻鬧個灰頭土臉……當時,還想著有皇子身份在那裡擺著,誰敢糊弄,結果那些蠹蟲上下串通一氣,貪了多少去?只苦了百姓無辜……」

十三阿哥長吁了口氣,道:「也難為曹顒能想到這些,換做其他人,怕是多是蕭規曹隨……只有他,是戶部老人,曉得戶部銀庫錢糧積攢的不易,又做過地方官,曉得百姓不易,才會想到這些……」

曹顒看似「謹慎」,將賑災責任細化;可這番「謹慎」,又失了謹慎,顯得熱血了些。

雍正與十三阿哥對視一眼,兩人都明白,曹顒這摺子,於國於民是好事,對曹顒本人來說,卻是「費力不討好」,要得罪警示一大批人。

雍正卻很是滿意,點頭道:「總算褪了小氣,有名臣的樣子……」

該誇的已經誇了,見雍正有興緻,十三阿哥想了想道:「皇上,這摺子擬的細是細,可多是防範責罰之款,是否也要督促獎勵一二,昭顯皇上隆恩?」

雍正笑著點點頭,道:「合該如此。朕要讓天下臣工曉得,那些敢貪墨的,朕絕不輕饒;真正清廉為百姓做主的好官,朕也不會虧待……」

……

次日,大朝會。

雖說曹府距離紫禁城近了,可因聖駕駐紮圓明園,曹顒依舊是半夜起了。

將到西直門時,正好遇到左住,曹顒便叫他上了馬車。

左住雖八股文章做得平平,會試落第,可因早年讀書勤勉,四書五經讀得踏實,考六部筆帖式時,同左成一樣,都是甲等,授的是七品頂戴,也要參加大朝會。

「這些日子,家裡衙門事情都多,一直顧不上問,祖宅那邊你們也搬過去一陣子了,住的如何?」曹顒開口問道。

左住道:「都好,內外管家管事,都是二弟早先選定的人選……義父不用操心兒子那邊,兒子如今也長大了……」

曹顒接著問道:「那邊呢,可還安生?」

左住「嘿嘿」兩聲道:「說是人手有些用不慣……兒子便使人弄了小廚房,祖母院子里的下人與採買也單撥了出來,不與其他的混在一處……」

如此,寧老太太不好再鬧騰,也沒有伸手家務的機會。

曹顒點點頭:「世人多重孝道,你做好自己當做的,佔了大義,旁人想要說嘴,也得掂量掂量……人上了年歲,性子多變的古怪,你們當晚輩的心裡有數就好……我還是那句話,打小就沒有讓你們兄弟受委屈,也不許你們給自己委屈受……」

「是,義父……」左住應了,猶豫了一下,問道:「義父,二叔是武官,都被官場是非牽連罷官;二弟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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