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雍之始 第1288章 道之爭

除了在衙門裡得的「冰炭」,曹府這邊當日也收到李衛使人送來的「土儀」。

這可不是打著「土儀」幌子,內藏金銀珠寶那種,而是地地道道的江寧特產。

板鴨、香乾、香肚、香腸、菱粉、藕粉,這些是入口的;雨花石、摺扇、竹雕、玉雕,這是把玩陳設的;各色織錦綾羅,那是用的。

零零碎碎的,足有半車東西。

就是曹頌去年打發人送回來的年禮,也沒有這麼全乎。

初瑜並沒有在江寧生活過,並沒有特別感覺,李氏卻是歡喜的不行。

她使人將那些把玩的小物件擺了半炕,給長生、天慧、天寶講著這樣東西的好處。

曹家的籍貫是直隸豐潤,江寧算起來,不過是客居之地。

對李氏來說,在江寧為人妻、為人母,是世上最重要的地方。

可對小一輩來說,江寧實在是太遙遠,給他們的印象,就是家裡幾代長輩做官的地方,如今二哥(二叔)也在那裡做官而已。

見李氏一邊講解,一邊帶了幾分驕傲懷念的神情,長生道:「母親說起江寧,臉上都添了神采,早知母親如此,還不如隨著二嬸去江寧了。」

兆佳氏在四姐出嫁後,不願意在庶子庶媳身邊,依舊回了江寧,做太夫人去了。

聽了幼子的話,李氏笑道:「這有聽說帶著老子娘赴任的,沒聽說有帶著伯娘赴任的。千里迢迢,豈是說著玩的?」說到最後,帶了些許感傷。

即便再想江寧又如何,這輩子能不能回去看一眼都是兩說。

進京也十多年,可想起江寧織造府的舊宅,還是令人魂牽魄系。

天寶在旁,察覺出李氏的感傷,拉著她的袖子,道:「老太太別著急,孫兒好生讀書,早點中進士,去江寧做官,就帶老太太去。」

他話雖帶了孩氣,可裡面的孝心卻是真心實意,李氏很是欣慰,摩挲著天寶的後背。笑眯眯地道:「好,祖母等著。」

聽著小侄子這般說,長生也添了鄭重,道:「母親真想去江寧轉轉?」

對著兒孫,李氏也沒什麼可瞞的,露出幾分緬懷道:「怎能不想?雖說進京這些年,可還是念著南邊。你們長在京中,不知道南邊的好。不說旁的,就是那水也京里的甘甜。夏日裡江鮮山菜不斷,說不出的美味。」

「等天寶出仕太久了,還不如指望七叔。」天慧在旁道。

長生跟著點頭道:「就是,就是,明年我就能下場了……」說到這裡,他卻有些猶豫起來。

李氏見小兒子如此,道:「你才多大,急什麼?若是不想下場,就再等一年。」

童試三年兩考,長生明年十四,後年才十五歲。後年下場,也算年紀小的。

長生搖頭道:「可不小了,天佑與左住、左成他們像兒子這麼大時,已經下場。我是尋思著,童試這裡還罷了,一關一關考下去,問題不大。鄉試那裡就看運氣,多半是沒指望,那樣的話兒子就去考筆帖式。」

曹家雖不是耕讀人家,可從曹項開始,男丁也多走科舉之路。

聽著小兒子這般說,李氏不解道:「怎麼想起要考筆帖式?是不是學裡先生說什麼了?」

長生訕笑這點頭,道:「讓母親說著了。兒子早就開始學著做八股,卻是少了靈氣,差了成色。先生說,兒子國語、蒙語說的好,可以在國文、蒙文上多下功夫,另闢蹊徑。」

這學業教育上之事,李氏聽聽而已,實給不出什麼好的建議,只是記在心裡,想著等曹顒回來同曹顒說。

筆帖式出仕,升遷是快,可官場上講究是不是科班出身。

長生不想考進士科,不知對前途有沒有大礙……

曹顒落衙回來,就看到了李衛的禮單。

這半車東西,全下來或許都用不了幾百兩銀子,比不得曹顒在戶部衙門隨大班得的「炭敬」可難得的是這份精心。

禮輕情意重,說的不外如是。

到了蘭院,李氏好生叮囑一番,讓曹顒夫婦用心給李衛回禮。李衛既實心實意的,曹家這邊也要多用心才好。

至於長生打算考筆帖式的打算,李氏也同曹顒說了。

曹顒並不意外,旗學裡出來的八旗子弟,除了走父蔭直接出仕外,靠自己上進的,多半是考筆帖式,參加鄉試、會試的有限。

因為旗人參加鄉試、會試,比漢人競爭更激烈。

全國的旗人,都在順天府參加考試,而每次錄取的名額又有限。

像天佑他們幾個順順利利地過了童試與鄉試的,極為難得。

考筆帖式,就沒那麼苛刻。

若是有真才實學,只要取得考試資格,多半沒問題。

像曹家這樣的身份,想要得到一個筆帖式考試資格,也不是難事。

「您也別太擔心,筆帖式考試多在鄉試後,這還有將近兩年的功夫。兩年後,長生也大了,要是他堅持,筆帖式考試就筆帖式考試。在六部里當差,到底是在跟前,也好照應。」曹顒道。

長生所謂去江寧做官的話,李氏只當玩笑,沒有對長子說提,不過心裡到底存了幾分指望。

回了梧桐苑,初瑜也提起李衛的禮,說起李氏心情甚好。

「都是江寧土產,老太太曾念叨過的東西,李衛有心了。」曹顒道。

初瑜抿嘴笑道:「這零零碎碎的,哪裡是李衛能預備下的?聽說李家那位二太太是個賢惠仔細的人,多半是她的手筆。」

曹顒聽了,點了點頭,道:「既是皇后身邊侍候過的,賢惠不賢惠的不好說,仔細定是有。」

初瑜輕哼一聲,道:「只是這二太太過於賢惠,當家主母可就只能做擺設。」

曹顒聽妻子話中對李衛將家務托給二房妾室的行為不滿,不願她對李衛有所誤解,道:「你就放心吧,李衛行事素有俠義之風,不是那種寵妻滅妾之人。只是他二房的身份在那裡,讓其當家理事,也能安那位的心。」說到最後,已是壓低了音量。

李衛要在京城暫留一段時間,等到萬壽節後才回南邊,曹家的回禮倒是不急。

李家在京城雖沒留什麼人,可京里有賜宅。

曹顒沒有耽擱,次日便使人往李宅送了拜帖。

兩人雖是故交,早年還能往來不忌,現下彼此身居高位,多少雙眼睛瞅著,反而不好隨意相見。否則,誰曉得又被人編排出什麼瞎話。

曹顒帖子上,寫了若是李衛得空,想要找時間請他在外頭吃飯。

李衛當天就回帖,卻是說自己要請客,若是曹顒這邊能抽開身,就定在十五大朝會那天的晚上。

外地督撫,除了陛見,又經了大朝會,公事處理完,與老友小聚便也不惹眼。

曹顒又使人回了帖子,算是定好飯局。

沒等到大朝會之期,又有兩位奉旨朝賀的督撫到京,是雲貴總督鄂爾泰與河南總督田文鏡。

兩人同李衛一樣,都是先巡撫後總督,鄂爾泰是去年實授總督,田文鏡是今年七月實授河南總督。

這也是他們成為總督大員後,第一次回京陛見。

鄂爾泰這邊的「炭敬」,遵循上任雲貴總督進京時的常例,雖比不得李衛、范時繹兩位大方,可也叫人挑不出錯來。

畢竟誰都曉得,雲貴偏遠之地,哪裡比得上江南富庶。

田文鏡這邊,卻是令人吞了蒼蠅似的。

他送的「炭敬」,還真是別出心裁,竟是六部每個衙門,實打實地送了十車細炭。

這一車五百多斤炭,就按貴了算,也不過十來兩銀子。

戶部當差的司官,最擅長的就是算賬。

早有人給田文鏡算了一筆賬,六部一個衙門十車,六個衙門就是六十車。按照上等炭的價格每車十兩算,也不過是六百兩銀子。

京官應酬多,又沒地方刮地皮,日子多過的緊巴巴,不少人就指望著每年督撫進京時的「冰敬」與「炭敬」。

可因交通不便,每年奉旨進京的督撫數量不定,像今年這般,四位督撫進京,也是因感傷雍正五十整壽的緣故。

沒想到田文鏡不僅待自己苛刻,待旁人也刻薄。

這已經成了官場上的笑話。

不知道田文鏡的耳朵燒的如何,反正不少都要罵上兩句,就連曹顒這種不缺銀子、不在意督撫打點的人心下都生惱。

若是不想送「炭敬」,你不送便是,還大喇喇地將送了十車炭到六部。就像是直接將耳光甩在六部官員臉上,像是在嘲諷六部官員的窮酸與貪鄙。

這種外度督撫進京打點六部之舉,確是官場陋習。可田文鏡擺出這種嘴臉,不僅將六部上下都得罪乾淨,連帶著李衛幾個督撫都帶了尷尬。

就好像天下只有他田文鏡一個清官,其他人都是國之蠹蟲似。

曹顒不知六部其他衙門如何應對田文鏡的「挑釁」,戶部這邊,已經有不少人去過河南司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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