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雍之始 第1022章 虎骨(中)

因趕上康熙駕崩,蔣堅的婚禮延遲到今年三月。

這天,就到了迎娶的正日。

他入曹家為幕,已經六、七年,同曹府眾人相處甚好。跟著曹顒在戶部當差,也有幾個關係親近些的同僚。加上江西會館那邊的老鄉,山西會館那邊的舊友,到他成親之際,正經派了不少帖子出去。

曹顒早早就從衙門回來,參加蔣堅的婚禮。

他身居高位,又是蔣堅的東主,不好喧賓奪主,在吉時之前,就到了位於曹府后街的新房,親自道賀,一會兒在賓客盈門前,他就要先回曹府。

曹府這邊,除了曹顒,曹頌休沐,帶著魏黑、鄭虎、張義、曹元等人也過去吃酒。曹頫在衙門被絆住,已經先打發人送了賀禮過來,說晚一些過來吃酒。

曹顒送蔣堅的新婚賀禮,都是初瑜預備的,除了金銀綢緞這些,還有一罈子虎鞭酒。

蔣堅年過四旬,還是在室男,曹顒對他只有佩服的。

在婚禮前幾日,鄭虎與張義兩個,鬧著要帶蔣堅去開葷,被蔣堅婉拒。他茹素又不近女色,大家嬉笑間都叫他「蔣和尚」,私下裡少不得懷疑他是否有隱疾。

眾人之中,帶著江湖氣的魏黑與鄭虎向來同他交情最好,兩人就使人去前門紅粉之地劃拉了不少春宮圖與助興之葯,準備送給蔣堅,省的他洞房之夜露怯,冷落了新娘子。

曹顒聽說,也跟著湊趣,除了先前已經預備好的賀禮,又送過去一罈子虎鞭酒。

蔣堅還以為是虎骨酒,只說自己身子壯,用不著這強身的東西。

魏黑他們則是打趣他,新娘子正是如花的年紀,他這個四十多的老童子,真要留心身子骨才好。

他平素言辭機變,今日做新郎,卻帶了幾分靦腆。

只有曹頌,聽曹顒說了,曉得這酒里泡的不是虎骨,而是半截虎鞭,便「嘿嘿」笑著,逼著蔣堅應下,今晚洞房裡用這酒做交杯酒。

蔣堅曉得,曹家酒窖里的酒,都是昌平莊子那邊燒制出來的,比外頭買的酒好。因此,聽曹頌這麼說,他也沒想旁的,點頭應下。

少一時,就有客人陸續上門,見到曹顒,知曉他身份,不是腆著臉上前巴結,就是拘謹得不行。

曹顒見狀,便同蔣堅打個了招呼,先回曹府。

蔣堅也曉得他不自在,親自送出來,道:「代我謝謝老太太與太太的禮,明兒我帶她過去給兩位請安。」

曹顒想起那罈子虎鞭酒,忍了笑,「咳」了一聲,道:「春宵苦短,非磷不用著急起得太早,明日趕上過來用晚飯就好。」

蔣堅見他有打趣之意,也不接話,只道:「一個月的假,是不是太長了?實用不著,忙過這三、五日,我就能上衙門了。」

曹顒擺擺手,道:「急什麼?衙門裡這些日子也沒什麼要緊事。一輩子結這一次婚,休息一個月的應當的。嫂子千里迢迢、離鄉背井地進京待嫁,又趕上國喪,耽擱這許久,很是不容易。趁著這暮春時節,不冷不熱的,非磷帶嫂子好好逛逛京城也好。」

蔣堅想起即將進門的小妻子,眼中也多了分溫柔,道:「既是如此,這些日子,我就偷懶,使大人受累了。」

曹顒笑笑,打發他回去待客,自己則溜達著回府。

經過蘭院,就見幾個婆子提著大食盒進去。看著那食盒,不像是府里常見的,倒像是外頭的樣式,每隻足有三層,兩尺多高。

曹顒好奇,移步跟了進去。

走到廊下,就聽到屋子裡傳出李氏的聲音:「實是太破費了,又不是旁人。倒是借著他的光,今兒咱們也熱鬧熱鬧。」

這會兒功夫,已經有丫鬟看到曹顒,少不得曲膝見過,揚聲通稟。

曹顒挑帘子進去,就見堂上擺了一溜的食盒,進了裡屋,李氏正拿著個單子,與初瑜同看。

見曹顒見來,李氏笑著說道:「今兒咱們跟著吃喜酒呢。」

聽了這話,曹顒才知道是蔣堅從飯莊里訂了席面送過來。

他接過菜單子瞧了,是魯豐堂里出來的上等燕翅席,幾個大菜,是芙蓉燕菜、扒燕脯、三絲魚翅、黃燜魚翅、蔥燒海參、鳳凰魚肚、蛤蟆鮑魚、紅燒熊掌、金錢駝峰等。

就是曹家這樣的人家,這些山珍海味,也不是經常吃的。

「倒是叫非磷破費了,這樣的席面,一席怎麼也得二十兩銀子。」曹顒常在外頭應酬,知道行情,隨口道。

李氏聽了,笑道:「這個蔣堅,實是外道了。看來,明兒新娘子過來,咱們得準備大封,要不然可好不意思拿出手。」

曹顒道:「只是老太太喜歡就好,不過是嘗個新鮮。這個魯豐堂,就在海子邊上,是吃魯菜的好地界。他們家不比尋常堂子,掌勺的師傅,是曲阜孔府里出來的,魯菜做得最是地道。而且還潔凈,我與同僚也去過兩遭。」

李氏使人去接了東府兆佳氏婆媳與孩子們,又接了高氏,熱熱鬧鬧地用了席面。

一時之間,李氏情緒頗高,似乎李家待罪的陰霾已經不在。

曹顒與初瑜見狀,不覺輕鬆,更添憂慮。

席間,李氏多吃了幾盅酒,等到眾人散去時,她已經帶著些許醉意。

曹顒與初瑜服侍她躺下,她長吁了口氣,對曹顒道:「園子那邊收拾得如何?進了四月,我就帶著你外祖母過去住。八福晉來了兩次帖子,下回怕就要直接上門了。」

李家正月里問罪,現下已經過了兩個多月,用不了不久,案子就該查得差不多,李家眾人,就要發落。

到時候,紛紛擾擾的,怕就要瞞不住。

李氏月初就讓曹顒收拾海淀園子,要帶高氏過去避一避。

「母親,還是等聖駕移駐暢春園再說吧。到時候,兒子也過去,咱們都在那邊過夏,省的京城暑熱。」曹顒道。

李氏搖搖頭,道:「早些過去好,那邊比城裡清靜,你外祖母也是愛在那邊待的……」說到這裡,她轉向初瑜,有些遲疑,道:「你若是捨不得孩子,我就將天寶留下……」

初瑜見婆婆語氣中帶著不舍,道:「在老太太身邊,有什麼捨不得的?只是四月里天寶要『抓周』,是在園子里辦,還是在府里辦,還請老太太示下?」

「自是在府里辦。園子離城市又不遠,想要回來,也不過一兩個時辰的功夫。倒是長生,現下正是淘氣的年紀,留在這邊跟先生讀書,得你們這做哥哥嫂嫂多操心了。」李氏道:「我屋子裡的綉鸚年歲不大,卻是個老實穩重的,就讓她去長生院子里侍候。」

長生如今有了自己的院子,就在李氏的院子旁邊。

曹顒與初瑜應了,李氏說了幾句話,醉意上頭,昏昏沉沉睡去。

曹顒俯身,給她撫平被角,又同初瑜兩個放下幔帳,才放輕了腳步,出了蘭院。

天上圓月當空,撒下滿地清輝。

曹顒與初瑜兩個沒有提燈籠,在月色下,並肩回了梧桐苑。

梳洗完畢,夫妻兩個都沒有睡意。

「李家,會如何呢?」初瑜輕聲問道:「老太太雖沒說什麼,心裡定不好受……」

她也是出嫁的女兒,想到自己對娘家那邊的牽掛,多少能體會到婆母的無奈與辛酸。

「有些眉目了,還是從織造府虧空這邊查起。名面上,不會太重的罪名。李鼐雖不在織造府名冊上,但是這些年李煦老邁,他這做兒子的少不得要幫著打理織造府事,怕是難脫罪。幾位頭面上的管事,身上都有些不乾不淨,也會問罪。家眷兒女,少不得被牽連。具體如何,還要等等看……若是虧空額度太大,惹惱了皇上,就不是抄沒家產那麼簡單……」曹顒想了想,道。

「八嬸正四處請託。只是如今,九叔去了西寧,十叔去了蒙古,十四叔在景山,除了咱們家,她也尋不到旁人。」初瑜說道。

「既是來了兩次帖子,你就代老太太過去瞧瞧吧。告訴她,不要讓她再四處折騰,刺皇上的眼,這樣鬧騰,只會讓皇上更厭惡李家。還是等南邊審查完了再說。」曹顒道。

「嗯,我明兒就過去走一遭。八嬸心疼養女,固然可憫,只是這般大張旗鼓地為李家關說,倒顯得咱們冷清,使得老太太與額駙的立場尷尬。」初瑜道。

「八福晉是真性情的人,我不如也。」曹顒道。

與他相比,敢愛敢恨,不懼皇權的八福晉,更像是三百年的後的人。

「是啊,八嬸雖口碑不好,行事卻重情義。八叔雖不在了,八嬸還不忘在惠妃娘娘處進孝。聽說其他王府都上摺子請太妃們就府榮養,八嬸也叫弘旺阿哥上了摺子。就說這一點,也當稱讚的。」初瑜嘆道。

曹顒倒是不擔心八福晉會像後世歷史上記載的那樣,生前休歸母家;死後挫骨揚灰。

八阿哥已病故多年,與雍正結怨有限,就算雍正記恨,也不會舍了臉面,太嚴厲地處置寡居的兄弟媳婦。

次日,曹顒早早起了。

今日,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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