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雍之始 第1019章 孫家(下)

孫文成見曹顒不端伯爵架子,禮數上半點不缺,感概萬分。

雖說他不是愛求人,但是這一大家子人,總不好坐吃山空,兒子們總要自食其力才是。

因此,他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本不該麻煩賢侄,只是這大一家子人,總不好無所事事。我上了年歲,你二表哥與五表弟都不小了。這個時候,我又不好出面打探,能否請賢侄幫忙問一下,若是我罷官干係到他們兄弟身上就算了,若是沒有干係,能不能讓他們兄弟兩個去考內務府筆帖式。他們兩個在杭州時,就幫我處理過文書,通漢文與國文。」

這說的是他次子孫瑾與五子孫班,孫瑾還好,比曹顒大三歲,已過而立之年;孫班只有十八歲。

「表叔,今年開恩科,明年也是大比之年,五表弟年歲還小,與其當差,還不若同禮哥兒一起下場。」曹顒說道。

孫文成現在雖有五子,只有長子孫珏與五子孫班是嫡出,孫珏前程無望,已成廢人;往後要支撐孫家門戶的,就是五子孫班。

孫文成搖搖頭,嘆了口氣,道:「我原也盼著他能科舉晉身,但是不過有些小聰明,實不是做學問的材料。考個筆帖式,雖不是正途,熬上幾年,也能博個前程。」

他做家長的都決定了,曹顒便點頭,道:「既是如此,侄兒明兒就使人去內務府打探一二。」

曹顒並不是空手而來,荷包中裝著個小庄的地契。雖說莊子不大,但是都是熟田,二十頃,每年的出息也有千八百兩銀子。

這是他給孫家預備的。

只是見孫文成所有計畫,還不到那個地步,曹顒便沒有多事。

他願意援手孫、李兩家,卻沒有將三家綁在一條船上的意思。

「升米恩,斗米仇」,這個道理,他還是曉得的。

原本因住的遠,三家往來並不親近,沒道理這個時候他大包大攬,給孫、李兩家造成錯覺。

見過孫文成後,他沒有多待,待了兩刻鐘,便起身告辭。

孫文成親自送他出來,剛出客廳,就見孫珏沒頭蒼蠅似的,在影壁前走來走去。

見曹顒出來,他帶了幾分興奮,迎上前來,道:「孚若來了,正想著尋你。」

孫文成見長子三十多歲,還毛毛躁躁的,不由皺眉,冷哼一聲。

孫珏見狀,不由一哆嗦,訕笑道:「老爺,兒子確實有正經事兒尋孚若。」

孫文成瞪了他一眼,止住他的話,對曹顒道:「賢侄既忙,我這就不留賢侄,代我同你母親問好。我本當到京後便該過去請安的,因現下避著嫌疑,不好隨意走動。」

曹顒聽了,應了一聲,沖孫珏抱抱拳,轉身離去。

孫珏想要開口攔下,又礙於父親在旁。

等到曹顒騎馬走了,他才帶著幾分抱怨道:「老爺怎麼不讓我說,我是想要給禮兒借園子。禮兒四月要下場,家裡亂糟糟的,也看不好書……」

孫文成臉上帶了譏諷:「給禮兒借園子?不是你說家裡人多,又不方便出門,想去郊外住些日子么?」

孫家到京這些天,孫文成的日子過得很不自在。

他因「無德」丟了官,外人不知,家裡人是知曉的。不說幾個庶出的兄弟,就是同母兄弟見了他,也不過是面上過得去,眼中少了幾分尊重。

加上安氏的嘮叨,孫文成的呵斥,曹穎的疏離,使得孫珏無地自容。

現下,被父親說破,他腆著臉,道:「左右空著也是空著,借住些時日又有什麼?」

孫文成見他這般沒臉沒皮的,心下著惱,板著臉道:「你姓孫,為何惦記占親戚的便宜?若是你想要清靜,就去自家莊子去住,少提這些不著調的話!」

孫珏垂著手聽著,不敢反駁。

孫家城外的莊子,是有個院子,不過比莊戶院子大些,如今住著庄頭。孫珏就算要躲清靜,也受不了山居的寂寥。

曹家的園子就不同,雖在海淀,卻是在暢春園附近,權貴雲集之地。若是能得遇貴人,結交一二,說不定前程就有了。

孫文成見他口中應著,眼中卻是不以為然,越發惱怒,立時橫眉豎目,道:「整日里就琢磨這些歪門邪道,失了做人的根本,成何體統?」

孫珏不知父親為何突然之間來了邪火,有些迷糊,就聽有人道:「大哥,這是怎麼了,在門口訓人?」

是孫文千來了,身後跟著的是孫文成的次子孫瑾。

見兄弟來了,孫文成神色稍緩,招呼到前廳說話:「如何,有合適的院子么?」

「看了三處,兩處內城,一處南城。內城的院子,要價太高了,二進的院子,也要上千兩銀子。南城的,在九彎衚衕,兩進十八間房,五百五十兩。」孫文千回道:「若是大哥不反對,明兒就交定錢。」

孫文成聽了,遲疑道:「南城魚龍混雜,哪裡有內城清靜?」

孫文千看了他一眼,道:「跟前隔著兩個衚衕,就是菜市、果子市,日常嚼用,定會比內城省,又是在衚衕里,還算肅靜。是才翻蓋了三年的房,傢具擺設俱全,進去就能過日子,這個價錢也是難得。」

孫文成不願讓兄弟賃房居住,想著他跟在自己身邊二十年,幫自己料理內務事務,沒功勞也有苦勞,便從安氏那裡拿出一千兩銀子來,叫孫文千買個院子。

今兒,孫文千帶著侄兒跟著房產經濟看房去了。

聽孫文千這樣說,孫文成點點頭,道:「即使你滿意,就買了,左右是給你買的院子。剩下的銀錢,交給弟妹。你曉得家中銀子不多,我這當哥哥的,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孫文千低頭應了,胸口卻是堵得慌。

哥哥這些年但小慎微,賬目上還能出現八千兩的虧空,罪魁禍首不是旁人,正是他這個親兄弟。

雖沒有像旁人那樣,貪墨大筆銀錢,但是通過這十幾年的入庫出庫,他利用身邊之便,趁著給哥哥幫忙的時候,幾十兩、上百兩的挪用。

這些銀子,有的填補孫府的開銷,還有一部分,讓他攢做私房。因他們一家四口,花銷都在公中,所以正經攢下不少銀子,總計將近三千兩。

兄長因此罷官,他羞愧難擋,卻沒有勇氣認錯。

他曉得哥哥嫂子的心性,哥哥是不愛多事的,嫂子略有些刻薄。要是事情說開,怕是兄弟就要變成仇人。

孫文成看著他,目光複雜,終是沒有說什麼,打發孫文千先回去。

客廳里只剩下孫文成父子,他才對孫瑾交代道:「每年內務府都有筆帖式考試。你這些日子好好看書,過些日子與老五考筆帖式。」

內務府筆帖式也是有品級的,按照資歷不同,分為七品、八品、九品。

雖說品級不高,但是資歷熬夠了,極容易陞官,說起來到是不比科舉仕途差。

孫瑾聽了,歡喜不已,忙恭敬地應了。

孫珏卻是難受的不行,自己曾做過五品郎中,前途無量,卻是都敗在女人身上……

……

回到家中,曹顒將田契交給初瑜收好。

初瑜見他沒送出去,有些意外:「孫家叔老爺沒要?」

「瞧著孫家還好,只是罷官,不像傷筋動骨的模樣。再看看吧,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曹顒道:「倒是大姐姐那邊,改日尋個由子,接她回家來,仔細問問,可受了什麼委屈?若是與孫珏待不慣,別瞞著,咱們再想法子。」

初瑜帶了幾分遲疑,道:「禮哥兒要備考不說,嫻姐兒也該做親。如今受祖父罷官之累,她怕是參加不了大選。小選又早就在內務府報備過免選,剩下就要由本家自擇婚配。就算孫珏有不是處,為了兒女親事,大姐也多半不會出來的。況且上面還有公公婆婆,要是叫人誤會了,傳出『不孝』的閑話,也要連累到禮哥兒與嫻姐兒身上。」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是曹穎的人生,最後得曹穎自己選擇。

不過,曹顒相信,現下的孫家,巴結曹穎還來不及,當不會為難曹穎。

為了孫文成所問的內務府筆帖式之事,曹顒專程去了趟庄親王府。

再有幾次,就是老莊親王「七七」出殯的日子,十六阿哥如今正料理出殯事宜,除了偶爾進宮,就留在王府。

那筆王府庫銀,前些日子由十六阿哥「獻」給雍正。

總算皇上還曉得體恤十六阿哥,只使人拉走了那些金子與一百萬兩銀子,剩下的二十多萬兩銀子與幾萬貫銅錢,則是留給十六阿哥花銷。

十六阿哥很是滿足,如今庄親王府旁支也有了爵位,不用他再惦記。老莊王爺出殯大事,又由內務府包辦,不需要他掏腰包。

唯一惦記的,就是老福晉那邊。怕老福晉手中不寬敞,心中跟著不爽快,十六阿哥就將十萬兩銀子,裝了兩口大箱子,使人直接送到老福晉房裡。

老福晉口中雖說著「無需如此」,但是多少有些動容。

她原本擔心從今往後要看嗣子嗣婦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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