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雍之始 第1008章 遮羞

同曹家兄弟的其樂融融相比,雍正皇帝與十四阿哥,這對同母兄弟的相見則顯得劍拔弩張,氣氛不那麼令人滿意。

景山,壽皇殿,大行皇帝靈柩前。

十四阿哥赤紅著眼睛,瞪著雍正,道:「我是皇上親弟,拉錫阿魯絡特氏下賤,若我有不是處,求皇上將我處分;若我無不是處,求皇上即將拉錫正法,以正國體!」

他腳邊,跪著的正是乾清門一等侍衛拉錫。

拉錫是凌晨奉旨,隨同隆科多迎十四阿哥進城。其他眾人都進宮面君後,只有十四阿哥與輔國公揆慧兩人以宗室身份,先入景山拜謁大行皇帝靈柩。

等到揆慧拜完,往御前遞牌子請安,十四阿哥卻是沒有動靜。

顯然,他沒有那麼「迫不及待」地想要給新皇磕頭。

他在大行皇帝靈柩前,睡著了。

他不知道,這壽皇宮周遭,有新皇潛邸侍衛四十人,正是為他一人而設。

即便他想要離開壽皇殿,也未必能如願。

因為今日是大年初一,雖說雍正免了朝賀,但是這一日也忙得不行。要安撫宗室,安撫蒙古王公,還要去太后宮請安,要召見幾位大學士,要頒布雍正元年年曆,還要頒外官總督以下的訓諭。

雍正沒功夫理會十四阿哥,十四阿哥睡到晚上,卻是自己個兒醒了。

他是凍醒的,這壽皇殿是安置大行皇帝靈柩之地,殿堂里的溫度,雖不能說滴水結冰,可是也暖和不到哪裡去。

十四阿哥是累得狠了,直接席地而卧。

等到醒來時,他已經覺得頭重腳輕,身上又飢又冷,境況好不凄慘。

十四阿哥翻身跪在靈柩前,腦子裡渾渾噩噩,過了好半響,才想起自己還有一個人可依靠,那就是自己的生母,如今的太后。

可是拉錫早已領旨,要留十四阿哥在壽皇殿,如何肯放他走。打得旗號,就是皇上口諭,命十四阿哥守靈二十七日。

十四阿哥是什麼脾氣,哪裡是一個侍衛傳旨,就能留下的?

見十四阿哥執意,拉錫無法,只能近身阻在十四阿哥身前。

他是蒙古人,身材十分健碩,以勇武著稱,從親軍校升的侍衛。

十四阿哥卻是千里跋涉,加上外感風寒,體衰力竭,身上實沒什麼力氣。

兩相碰撞之下,十四阿哥立身不穩,跌落在地,就挨了個屁股堆兒。

從統帥十幾萬兵馬的「大將軍王」,到被侍衛所辱,十四阿哥悲憤莫明,氣的險些昏厥過去。

不管是面前的拉錫,還是四周露出的人形。

他終是看出來,自己想要出壽皇宮的院子,已是萬萬不能。

但是若讓他就此束手待斃,他又實咽不下這口氣。

新皇越是防範他,他就越是相信,皇父屬意的儲君就是他自己。想著那個位置本應是自己的,如今卻是讓胞兄篡奪,他悔恨不已。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貪功,抓著西北軍權不放。

卻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他向來不是大度的人,滿腔憤怒正無處發泄,只覺得這殿里殿外的太監侍衛眼神都不對,好像是在嘲弄自己是個敗軍之將。

十四阿哥冷笑幾聲,正琢磨想什麼法子,處置了這些惡奴,遠遠地就傳來響鞭聲。

他凝神望去,在宮燈照耀之下,一著龍袍之人,在眾人的簇擁下,移步而來。

他眼睛立時血紅,恨不得生吞了此人。

旁人眼中,這位「冷麵王爺」吃齋念佛,無欲則剛的模樣,十四阿哥卻是不信的。

如今諸事塵埃落定,也驗證了他當年對胞兄的提防不無道理。

這會兒功夫,雍正已經走進壽皇殿院子,在距離十四阿哥幾步外停下。

十四阿哥的身子微微發抖,他曉得,按照規矩,自己當趨步上前,行跪拜之禮,恭賀新皇正位。

可是他的傲骨卻禁錮了他的腳步,使得他邁不出那一步。

雍正身後,跟著隆科多與十三阿哥。

十四阿哥曉得,再這麼遲疑下去,說不定自己這位好哥哥就給自己按個罪名處置了。他怎麼能容他得意?

於是,他拉過旁邊的拉錫,就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拉錫反應的倒是快,被拉到御前後,直接跪倒在地。

俗話說得好,「打狗還需看主人」,拉錫既能受命看守十四阿哥,那自是雍正信得過之人。

看到十四阿哥高聲喝罵,雍正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因為他曉得,十四阿哥明著是指著拉錫,實際上怒目橫張的瞪著的是自己。

「此處是大行皇帝停靈之地,你如此大聲咆哮,成何體統?」雍正帶了怒氣,口氣也犀利起來。

「哈哈哈!」十四阿哥仰頭大笑,臉上只剩嘲諷,不見半點悲戚。

他篤定自己才是真正的嗣皇,因此認定自己難逃一死,反而破罐子破摔,心中原本的那點懼意也都拋到九霄雲外。

「我不成體統,皇上是要賞我一杯酒么?」他揚著下巴,帶著幾分不屑看著雍正。

雍正沒想到他會放肆到這個地步,漲紅著臉,死死地盯著十四阿哥,已是起了殺心。

十四阿哥的存在,就像是心頭刺,讓他每每想起,就氣悶難當。

如今十四阿哥這般撕破臉,雍正心中竟隱隱有些興奮。

或許,兄弟之間數十年恩怨,可以就此了斷。

十三阿哥站在雍正身後,瞧著這兄弟兩個的互動,心裡卻是暗叫「糟糕」。

他知道雍正不待見十四阿哥,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皇其登基伊始就背負「屠弟」惡名,最關鍵的是這兄弟之間,還有一位太后。

太后之所以低頭,不再公然與新皇為難,為的就是保住幼子十四阿哥。

若是十四阿哥真有閃失,以太后愛子之心,還不知要生出什麼波瀾。

即便大清國的太后,不參與前朝政治,卻是有權利召集宗親。

世人皆重「孝道」,一個「不孝」的皇帝,如何能得到群臣擁護、百姓愛戴?

想到此處,十三阿哥出列,扶住十四阿哥的胳膊,道:「十四弟,你醉了!」

十四阿哥直等著雍正給自己一個痛快,沒想到十三阿哥會出面,有些怔住。

雍正也是皺眉,不解地看著十三阿哥。

「皇上,十四弟醉了,臣弟請旨,送他進偏殿安置。」十三阿哥躬身對雍正道。

十四阿哥此刻的模樣,委實有些狼狽。

削瘦的面龐上,鬍鬚橫生,嘴唇乾裂,身上的衣褂,也都皺皺巴巴不成樣子,哪裡還有半點皇子阿哥的尊貴。

加上他正晃神,目光獃滯,痴痴傻傻的,叫人看了心酸。

雍正的滿腹殺意,對著這樣的十四阿哥,也消減不少。他心中嘆了口氣,對十三阿哥點了點頭。

十三阿哥見狀,忙拉著十四阿哥的胳膊,引他去偏殿。

十四阿哥醒過神來,還要說話。十三阿哥使勁地捏了捏他胳膊,才使得他住聲。

雍正的視線,從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身上,落到眼前跪著的拉錫身上:「怎麼回事?」

「是奴才不好,攔了十四貝子的路。」拉錫用很是生硬地漢話回道。

雍正不僅沒有怪罪,反而眼露讚許之意。

忠於職守,何罪之有?

只是眾目睽睽之下,雍正不好說什麼,便隨意交代了兩句,仍留拉錫留守壽皇殿。

這會兒功夫,十三阿哥從偏殿出來,面露擔憂之色。

雍正見狀,心中一陣煩悶,道:「他又怎麼了?」

「皇上,十四弟雖還清醒著,但是也差不多要昏厥,身上燒得厲害,得請太醫。」十三阿哥回道。

雍正來之前,就聽人報過十四阿哥這一日的行跡,曉得他在靈柩前席地睡了一整日。

他雖然不待見這個弟弟,可是會憤怒之下斬殺,卻不會落井下石謀殺,就讓他這麼病死了。

因此,他吩咐道:「既是如此,就傳太醫。」說到這裡,他看了看偏殿方向,道:「此處是大行皇帝停靈之地,不宜喧囂,使人將他安置到永恩殿。」

永恩殿在壽皇殿東側,現在空置。

十三阿哥聞言頓了頓,將要嘴邊的疑問咽下,躬身領旨。

不管皇上對他如何器重,對太后與皇上母子來說,他依舊是外人。有些逆耳忠言,即便是他,也說不得……

……

直到初三這日,曹頌還沒看到孫珏來拜年,才覺得不對勁。

只是他也發現,對於此事,眾人都語焉不詳,就沒有在人前多問。回到房裡,他就追問起靜惠來。

聽靜惠講過康熙五十八年發生的官司後,曹頌險些氣炸了肺。

得知孫珏來京謀缺,曹頌就生出其他心思,次日一早便去西府找堂兄。

「大哥,這般黑心的東西,可不能留他在京中礙眼,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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