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臘八,戶部衙門,多是核賬類的事物。曹顒正經忙了兩日,直忙得頭暈眼花。
即便是忙,他也沒忘了帶兒子們去雍親王府拜訪之事。
說也好笑,他與四阿哥兩個同衙為官,雖說每日都能看到,但是一個月到頭說不上幾句話。他送年禮過來,四阿哥專程騰出時間,兩人在雍親王府的客廳,做了一番清談。
這清談的內容無他,就是年羹堯在陝西打官司的事兒。
關於這件事,曹顒也只有佩服年羹堯的。真查起來,地方每個省都不幹凈。年羹堯執掌四川十幾年,更是肥得流油。
四阿哥已經捏著一個條陳,振振有詞地說起陝西每年的火耗銀子。
這火耗銀是直接留給地方銀庫的,陝西雖是中等省份,但是每年的火耗銀子也蔚為可觀。
地方官員貪了這些火耗銀子不說,還要將手伸到朝廷稅銀上,其心可誅。
聽他的意思,似乎已經有了火耗銀子的想法。
曹顒不好插話,只能聽四阿哥侃侃而談,話中對年羹堯極盡支持之意。
曹顒聽了,心中冷哼,若是沒有四阿哥做靠山,年羹堯也不敢鬧這麼大動靜。
年羹堯圖什麼?還不是為了震懾陝西地方官員,將陝西總督的實權抓在手中。他卻忘了中庸之道,他將陝西梳攏的越好,說不定往後越范忌諱。
……
王府內宅,四福晉處。
四福晉看著天佑、恒生,滿臉慈愛。原本不應在內宅見男客,但是這兩個年歲小,又是孫子輩,就沒那些個避諱。
見天佑白白凈凈,行指有度,四福晉有些恍然。她嫡子夭折時,比天佑小不了多少,也是乖巧可人得很。
「額娘,別累著……」
「額娘,給您松子糕……」
稚聲在耳,使得四福晉鈍痛不已。
弘曆、弘晝被叫人陪客,見四福晉神態不對,對視一眼,各有思量。
這會兒功夫,四福晉已經醒過神來,又問了恒生兩句話。
恒生嘴唇上傷處已經結痂,四福晉見狀,想起其由來來,少不得又說了弘晝兩句。
弘晝皮實慣了,厚著臉皮聽了。
四福晉見他伶俐,捨不得多說,打發他與弘曆帶著曹家兄弟下去。
「咱們去四哥那,有好東西給你們瞧。」出了福晉屋子,弘晝就露出皮猴子的模樣,手舞足蹈。
天佑與恒生頭一次來雍王府,自是帶了拘謹,老實地跟在兩位阿哥身後。
對於弟弟這種愛顯擺的毛病,弘曆有些不以為然,但是也沒有在外人面前說什麼,就領著眾人往他的住處去。
大傢伙兒進了書房,就見書房書桌旁,有個三尺高的檀木支架,支架中間是直徑兩尺來長的一個銅球,銅球表面有各種條紋圖案。
「就是這個,十三叔原本要做鎮殿之寶,讓四哥淘換來了。」弘晝上前兩步,說道。
這東西確實是頭一回見,天佑與恒生兩個也露出好奇之色。
弘晝得意洋洋,伸出小手,將那銅球轉了一半定住,指了指其中巴掌大的一塊,道:「這是地球儀,這塊兒就是咱們大清國。這是歐羅巴那邊的人造的,上面這圈圈點點的是洋文。」
「這個我見過,父親書房就有洋文書。」恒生點點頭道。
弘晝笑笑沒說什麼,弘曆卻是想著曹顒是十六叔的伴讀,這洋文八成是宮裡學的。
幾個小孩子湊到一起,少不得研究一下為何大清在一個球上,歐羅巴到底有多遠什麼的,倒是聊得津津有味。
天佑想著家中有人從廣州回京,少不得趴在地球儀前,找一找哪裡是廣州。
四福晉留飯,不願拘了他們,直接使人送到弘曆院子。
半日廝混的下來,幾個孩子倒是熟了不少。
弘曆與天佑還好,一個端著身份,一個守著禮數,彼此瞧著可親,也沒有外露;弘晝是話澇,對憨頭憨惱的恒生很有好感。因為不管他說什麼,恒生都老實聽了,還接上一句半句,使得他心中熨帖。
曹顒在前院留飯,可沒有天佑與恒生的自在。
吃飯時,自然是遵行禮數,閉口不言。
雍親王府對外簡樸,這器皿也不過是官瓷,食材也不是稀罕之物。綠汪汪的油菜,金黃的蒜苗,粉嫩的水蘿蔔,再加上兩道火鍋。
看著還是偏素一些,但是在寒冬臘月,這些東西可也算稀罕之物。也就是王公府邸,權貴之家,自己有暖棚,或者從內務府淘換些。
四阿哥看來極重養生,一口飯菜要咀嚼多下,方才咽下;飯量上,也不過是一碗米飯,不肯貪食。
曹顒跟著撂下筷子,不再多用。
下人撤了桌子,送上茶水。
四阿哥端著茶盞,沉思許久,目光幽暗,道:「西北戰事,你怎麼看?」
曹顒已經瞧出,這位冷麵王性子彆扭。他明著問西北戰事,實際上想問的是曹顒對十四阿哥怎麼看吧。
十四阿哥回京這些日子,風頭一時無二,逢迎的大有人在。加上弘明娶親,是康熙親自指婚,親自過問迎娶適宜,更是令人浮想翩翩。
要知道,皇孫之中,只有皇長孫弘皙有過這個待遇。
就算早先尊奉儒家正統,看好弘皙的那些人,也有不少做牆頭草。
「還是那句老話,『大軍未動,糧草先行』,若不是王爺在戶部百般籌劃,這數十萬大軍也不會堅持到今日。西北太平,指日可待,非戰之功,全賴皇上恩德。」曹顒斟酌著,說道。
不過幾句話,不僅送了四阿哥一定高帽子,還將十四阿哥的所謂「功績」抹得一乾二淨。
四阿哥的心裡,立時就熨帖許多,冰山臉也有漸消融的意思。
西北大軍號稱三十萬,實際上有十八萬。就這十八萬,這三、四年的功夫,每年都要上千萬兩銀子的拋費,朝廷早已不堪重負。
花了這些銀子,要是能將准格爾滅了,漲漲朝廷威風也好。偏生去了三、四年,同反叛主力都沒碰到過,只零星打過幾場戰役,戰況也是狼狽。
就是這個,兵部那些人還有臉要為「收復」拉薩立碑文,都不嫌寒磣。
真相便是如此,偏生這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錦上添花之人,給十四阿哥臉上貼金,將攻擊誇得沒邊。
就連德妃,也是一副小兒子有出息了的架勢,看得四阿哥直想要吐血。可是,以他的身份立場,又一個字也說不得。
要說他心中不嫉恨十四阿哥,那是假的;更多的,是瞧不起。
如今見曹顒是個明白人,四阿哥真是老大寬慰,這屋子裡的氣氛,立時就不一樣。
曹顒小心慣了,饒是四阿哥熱絡許多,他也不敢放肆,恭恭敬敬地應答完畢,帶著兒子們出府回家。
四阿哥回到內宅,少不得問四福晉兩句,曹家的孩子人品如何什麼的。
四福晉贊天佑乖巧、恒生憨實,都是好孩子。
另外,關於恒生的養子身份,四福晉也提了兩句。她的心中,何曾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只是身份所限,皇室血統不容混淆,要不然她也想要養個孩子再身邊。
四阿哥與四福晉成親三十來年,老夫老妻,自是能猜測她所想,道:「要是覺得冷清,明兒就使人接四格格過來吧。」
四福晉聞言一怔,隨後搖了搖頭,道:「算了,眼看過年,我這邊亂糟糟的,等過了年後再說。」
他們所說的「四格格」是十三阿哥嫡女,今年八歲,長得冰雪可愛。四福晉同十三福晉向來交好,常接四格格到王府小住。
提及十三阿哥府,四福晉心中發苦。
同她相比,十三福晉的福氣真是滿噹噹了,已生了三子兩女不說,如今肚子里又有了……
……
被十三福晉懷孕觸動的不只四福晉,還有十六阿哥。
曹顒回府時,十六阿哥已經在等著他。聽著十六阿哥一番埋怨,曹顒直瞪眼。
這懷孕不懷孕的,還能攀比?就算他們兩口子,同十三阿哥府邸一般恩愛,但是這能否懷上,也是靠運氣。
只能說,十六阿哥兩口子時運不濟,所以才會連折了三個嫡子。
十六阿哥長吁短嘆,懊惱不已,將過錯都歸罪於自己個兒頭上。
十六福晉同十三福晉一樣,都生育五個兒女,但是後果卻不相同。十六福晉嫡子相繼夭折,只有兩位小格格傍身;十三福晉卻是兒女成行。
「十六福晉還年輕,十六爺急什麼?初瑜這次懷孕,不是就離上次生產相隔了數年。」兩個大男人,說這些懷孕之事,曹顒直覺得古怪。
十六阿哥像是也察覺此處,咳了兩聲,道:「方太醫給九哥治得如何了?說好了,爺可等著呢,看完九哥那邊,就當輪到我。」
曹顒瞥了他一眼,道:「這話,十六爺叨咕十來回,放心吧。」
十六阿哥訕笑兩聲,道:「記得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