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奉天運 第916章 會親(下)

正如曹顒所想,十六阿哥一見卓禮克圖親王世子,就起了「親近之意」。

晚上的接風宴上,三阿哥談笑風生,同卓禮克圖親王相見歡;十六阿哥則是同世子「相見恨晚」,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兩位隨扈而來的大學士,都上了年紀,笑眯眯地當擺設。

有幾位皇子在,理藩院侍郎與禮部侍郎沒資格上前,也干陪著。

眾人中,曹顒這個戶部侍郎,就顯得有些凸顯。

曹顒的座位,設在諸皇子之下,兩位大學士之上。原本他是不好意思做兩位大學士上首的,但是十六阿哥說尊卑有別,不讓他往下坐。

四阿哥與十五阿哥的作為相鄰,兩人又不像三阿哥與十六阿哥那麼忙活,就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話,偶爾也接著三阿哥的話茬,同巴特麻說上一兩句。

蒙古人喝酒不用酒盅酒杯,都是用碗的。眼下,這首席上,就擺了半個巴掌大小的玉碗做酒器,幾碗酒下肚,巴特麻已經有些上臉。

雖說明日才能朝見皇帝,但是這數位皇子與高官陪宴,已經是體面非常。年年來朝,就今年接風宴的份量最重。

看來,上個月上摺子,還是對了。

從親長吩咐至今,已經過去四、五年,他心裡也沒底。怕京里來人催,怕皇上以為是親王府這頭起了貪念。

想到這裡,他有些羞愧。

因為慧妃娘娘早夭,而後直到太皇太后薨天,也無人提及這筆財物,所以親王府這頭才開始陸續挪用。

他沒有見過那位姑姑,那位姑姑早在他出生前,就離開了科爾沁。但是他小時候,聽母親提過那位進宮養育的姑姑。

關於那位姑姑的身世,說法各異。

有說是他祖父的親女,有說是他祖父的侄女,反正早先是養在科爾沁。

先帝在世時的兩位皇后,都出自科爾沁。被廢的元後是他的親姑姑,繼後是他同曾祖父的堂姐,與繼後同時入宮的還有繼後的妹妹淑惠妃。

聽說,這幾位科爾沁貴女都不得先皇歡心。這慧妃被送到京城,要在她成年後封貴妃的,就是為了以防先皇再次廢后。

當時,有太皇太后在,這皇后之位,就是科爾沁貴女的。

那位慧妃姑姑地位不一般,預備的嫁妝就非常豐厚。聽說是太皇太后親自預備的,寶石玉器、古董字畫不計其數,只說金子,就有十萬兩。

這都是父母在世時,偶然提及的那位姑姑時,留下的隻言片語。

巴特麻總覺得有些不對,既然這位姑姑註定要做貴人,那為何太皇太后還將這麼一大筆錢財從京城送到科爾沁?

只為了給這位姑姑添嫁妝,要氣派些?

他是個隨性的人,想不明白,就不去再想。

他是閑職王爺,每年的收益有限,開銷又大。

為怕宮裡討要這筆財物,所以對於其中貴珠寶玉石,他也不敢妄動。只有金子,被挪用乾淨。

想到這裡,他越發覺得臉燒的厲害,舉著酒盅,裝作不經意地望了曹顒一眼。

曹顒此事,正被十六阿哥拉著,倒了世子那席。

「阿勒坦,你不是想認識認識曹顒么?我給你介紹。」十六阿哥帶著幾分醉意說著,而後笑著指指曹顒:「這是我的侄女婿,按照親戚論起,也當稱你一聲表叔。」

方才在席間,阿勒坦格呼勒有意無意提了曹顒幾遭。

十六阿哥是什麼人?如何能看不出這個蒙古親王世子對曹顒「異乎尋常」的關注。

他本就懷疑皇父欽點曹顒出迎親王父子,就有讓曹顒認親之意,眼下見阿勒坦格呼勒的舉動,對曹顒並非一無所知,就有些推波助瀾的意思。

「表叔?」世子一聽,笑著望向曹顒,倒是來了興緻。

雖說是王府暫時保管的財物,但是偌大一筆數字,直接交給陌生人手中,總叫人心裡不痛快。

要是成了自家晚輩,有了親戚,這說起來總算好受些。

加上昨兒他聽父親的那番話,曉得這個曹顒是皇上看重的,所以對於自己一下子躍居長輩,就有些得意。

說到底,他還是沒離開過科爾沁的緣故,在父親的庇護下,沒什麼心機。

曹顒見十六阿哥說得熱鬧,神色有些僵硬。

這還真認起親來,這叫什麼事兒?

自己除了是和碩額駙,還是朝官啊,是京堂,這要是傳到哪個御史耳中,一個「私結番邦」的帽子下來,就是個「居心叵測」之罪。

「十六爺,您喝多了……」曹顒挪了挪身子,湊近十六阿哥,低聲說到。

十六阿哥「哈哈」兩聲,只做沒聽見,對阿勒坦格呼勒道:「世子,別看曹顒文質彬彬的,他早年在御前做過侍衛,騎射是一等一的好。不是我吹牛,等明兒達爾罕王府來人你就知道了。聽說貝子蘇赫巴魯的箭術在科爾沁也是排的上的,曹顒的箭術不遜於他。」

阿勒坦格呼勒聽了,卻是有些不盡信。

雖說他與蘇赫巴魯隔著兩、三百里,但是那達慕會盟時,也曾見過幾遭,兩人還比試過。蘇赫巴魯的馬術與箭術都有口皆碑,只有摔跤略遜於他。

見他不信,十六阿哥揚了揚下巴,道:「今兒太晚了,明日上午,咱們校場上見真章去!」

「十六爺這般說,指定是真的。要是曹額駙沒有蒙古人之風,也不會得太后他老人家的偏愛。」阿勒坦格呼勒大著舌頭說。

這話聽著卻是有點兒意思,十六阿哥親自把盞,給阿勒坦格呼勒斟了一碗馬奶酒,道:「世子說的正是,皇祖母生前對曹顒這個曾孫女婿甚好,我們這些皇孫都要靠後了。」

阿勒坦格呼勒彷彿有些不解,看了曹顒半晌,才開口問十六阿哥道:「曹家太夫人祖上也出自科爾沁么?」

十六阿哥挑了挑眉,道:「世子怎麼想起問這個?這個我倒是沒留意,只曉得太后對曹太夫人視如己出,常常宣召進宮的。」

阿勒坦格呼勒聽了,點了點頭,自以為得了答案,道:「那就沒錯了,她指定是咱們科爾沁的血脈。科爾沁人最是護短,要不是自家骨肉,太后也不會留下遺命將慧妃姑姑留下的嫁妝轉贈給曹家太夫人。」

這樣說著,他看曹顒,就少了幾分疏離,伸出簸箕大的手掌,使勁地拍了拍曹顒的肩膀,笑著說道:「咱們真是親戚,或許論起來,你也當稱我聲表舅。」

他頭腦簡單,只是隨口說出,卻是最接近事實的答案。

曹顒神色如常,腦子裡卻被「遺命」這兩個字鎮住。

十六阿哥也有些怔住,這李氏的身世之談,雖在京里傳了多年,但是因為涉及皇家陰私,又沒有明確證據,所以不少人只當是以訛傳訛。

畢竟,除了太后生前對李氏另眼相待些外,皇上沒有認女,裕親王府也沒有人出面認親,這皇女王女的傳聞,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如今,怎麼又扯出慧妃來?

那明明是早已淡出眾人視線,被人遺忘的人物。如今又因所謂的太后遺命,被提到人前,這其中到底有何用意?

阿勒坦格呼勒說完那熱絡的話,正看著曹顒,見他不說話,面上就有些抹不開,瞪著眼睛,喝道:「曹大人不願認咱們科爾沁這門親戚么?」

原本帳篷里,大家各自聊各自的,他這一嗓子,卻引得眾人都往這邊席面看過來。

卓禮克圖親王微微皺眉,望向兒子的目光,帶了幾分責怪。

四阿哥神情晦暗不明,三阿哥面上笑吟吟的,眼中已經多了探究,十五阿哥嘴角上調,添了就譏諷。

兩位大學士,慣會裝聾作啞的,只看了一眼,就恢複常態。

末席枯坐的兩位侍郎大人,則是少不得心中吃味。

同樣是二品侍郎,因曹顒爵位高,跟在皇子身邊;他們卻只能是奴才。

曹顒早已醒過神來,從十六阿哥身前取了酒壺,將席上空著的幾個玉碗擺在阿勒坦格呼勒與自己面前,一一斟滿,而後端了一隻酒碗,道:「世子誤會了,曹顒沒有半點輕狂之心,只是世子如此厚愛,曹顒實是受寵若驚。聽說在科爾沁,新朋友見面,都要干三碗酒。曹顒是晚輩,就干六碗!」說完,他一仰脖,「咕咚咕咚」幾口,將手中的一碗酒一飲而盡。

而後,他撂下空碗,將剩下的幾碗酒也一一飲進。

蒙古人性子豪爽,也喜歡豪爽的朋友。

這六碗酒喝下來,不僅阿勒坦格呼勒惱意全消,就連卓禮克圖親王臉色,也添了幾分欣賞。

「好漢子,是我說錯了話,你也別惱我。輩分不輩分的且不說,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阿勒坦格呼勒將眼前的三碗酒都喝了,帶著幾分興奮,勒手舞足蹈地說道。

這九碗酒,就將席上兩個酒壺都倒空了。

十六阿哥揮揮手,示意內侍重新上酒,而後看著曹顒,怕他喝醉。

這馬奶酒雖比不上燒酒辛辣,卻也不像米酒那般口感柔和,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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