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奉天運 第893章 智斗

曹顒得到七阿哥墜馬的消息時,是在戶部衙門裡。

顧不得回家更衣,他穿了官服,就急匆匆地往七阿哥府去。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意外?要是猜得沒錯,八成是七阿哥為了長子回京而使的「苦肉計」。

可是這招別人使的,七阿哥用起來卻兇險。因為,他腿腳不便。

到了七阿哥府,上下已經是一片慘淡,每個人神色都帶了惶恐。七阿哥是王府頂樑柱,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不知多少人要擔干係。

十六阿哥也在,他本在太醫院安排隨扈太醫之事,得了七阿哥墜馬的消息,同太醫一道過來。

見曹顒滿頭大汗的趕來,十六阿哥面色沉重,一句勸慰的話都說不出。

看到七阿哥的那刻,曹顒不禁跟著揪心。

他一動不動地躺在炕上,面色青白、牙關緊閉,額頭卻擦掉半塊皮,看著甚是駭人。不僅如此,半邊褲子,已經被血浸透。

一位太醫正拿了剪刀,剪開七阿哥的褲腿。膝蓋以下,血肉模糊,叫人不忍相看。

七福晉與側福晉納喇氏在屋裡照看,因曹顒是女婿,十六、十七這兩個小叔子歲數隔得遠,倒是沒那麼多避諱。

看到七阿哥生死不知的模樣,納喇氏已用帕子拭淚,七福晉也紅了眼圈。

等太醫給七阿哥的傷口包紮好,又仔細診了脈,退到外間來。十六阿哥已經迫不及待:「林太醫,七爺傷勢如何?」

林太醫面色有幾分沉重,道:「十六爺,王爺脈象不穩……甚是兇險……」

曹顒在旁聞言,已經面色慘白。

七阿哥素來行事謹慎,就算是想要施「苦肉計」,也不會做買通太醫那種授人以柄之事。畢竟,欺君是大罪,身為皇子,更要忌憚。

這能讓太醫說出兇險,實是令人擔心。

其實,他多慮了。除了負傷,還有藥物能紊亂脈象,只是曹顒不精通醫術,沒想到此處,才會這般憂心。

七福晉與側福晉兩個,聽了林太醫的話,也都搖搖欲墜。

這會兒功夫,弘倬、弘昕、弘景三個小阿哥也都趕過來,看到屋裡眾人皆肅穆哀凄,也是憂心不已。

雖說曹顒剛娶妻時,無法將三十齣頭的七阿哥當成長輩看待,但是相處十多年來,得了這位岳父不少照拂,曹顒也不是鐵石心腸。

如今,瞧著七阿哥傷重垂危,曹顒如何能心安?

弘曙兄弟即便不能承爵,七阿哥還有其他兒子,左右這王府落不到外人手中。

曹顒巴巴地關心弘曙,幾分是看在小舅子的情分上,更重的則是為了讓孩子們不失去母族庇護。

眼前說旁的都沒用,只能等著七阿哥好起來。

不過,總不能白讓七阿哥遭這個罪。剛好十六阿哥要往暢春園親稟,這涉及一個皇子郡王安危之大事,十六阿哥也不敢隱瞞。

曹顒讓弘倬他們看護七阿哥,自己個兒送十六阿哥出來。

「好好的,怎麼就『驚』了馬?七哥向來老實,還遇到這個,真是叫人著惱!」十六阿哥咬牙切齒道:「等回稟了皇阿瑪,一定要查個清楚,為七哥討個公道。」

「十六爺……」曹顒不願騙十六阿哥,但是也沒法子,畢竟他不得傳召,見不到康熙,只能請十六阿哥傳話,啞著嗓子道:「岳父萬一……弘曙還在西北……」

十六阿哥點點頭,道:「是了,七哥如此,總要有人在王府主持大局。弘倬這小子,都二十好幾了,還毛毛躁躁的。」

十六阿哥帶著隨從,騎馬出城去了。

曹顒轉身回王府,弘倬正滿臉陰鬱地走過來,要去馬房那邊查看。

京城權貴之中,墜馬而亡,並不是什麼稀罕的死法。

曹顒也怕這「墜馬」之事,被查出什麼「蹊蹺」,隨同弘倬同往。

馬夫陳德,早已在七阿哥墜馬後,就被王府總管使人捆了。曹顒他們過來時,陳德堆坐在牆腳,耷拉個腦袋,一動不動。

使得七阿哥出事的座騎,是匹棗紅馬,御馬苑裡出來的。看著彪壯不說,皮毛還跟錦緞似的,油光錚亮,賣相絕佳。

就連曹顒這樣的半吊子,不懂相馬的,每次瞧見岳父這座騎,都忍不住多瞄上幾眼。

這匹棗紅馬,是七阿哥的心愛之物。不說別的,就說這飼料,都是見天兒的黃豆拌雞蛋。

早年還有御史,為這個彈劾七阿哥「過奢」。許是康熙因腿疾的緣故,對七阿哥多有寬容,最後彈劾之事不了了之。

就是這般彪俊的馬,現下的模樣卻不好看。後背上,有斑斑血漬,這馬也失去平素的沉穩,不停地用蹄子刨地。

弘倬見這馬瞧著不對,想要近前查看,被大管家給攔下:「二阿哥,近前不得,這馬馬背受傷,正暴烈得很。」

「馬背受傷?」弘倬瞪著眼睛,喝道:「怎麼回事兒?」

大管家滿臉悲憤,指著一邊捆著的陳德道:「都是那喪良心的東西,在爺的馬鞍里動了手腳。」

原來,這馬夫陳德,養馬雖是好手,卻是個愛賭的。

因賭博成癮,前些日子連妻兒都給賣了。七阿哥曉得後,訓斥了他一番,將他妻兒贖回,算是大恩。不想這陳德怎麼就喪心病狂起來,竟是要謀害王爺。

弘倬自看了父親重傷的模樣,肚子里就狠憋了一股火。聽了大管家的話,他橫眉豎目,奔上前去,一腳就揣在那馬夫身上,喝道:「死奴才,竟敢害阿瑪……爺要活剮了你……」

那陳德本是耷拉著腦袋,堆萎在牆角,挨了一腳後,身子就歪到一邊,重重地摔在青石板上。

「咦?」曹顒發現不對,忙一把拉住弘倬,道:「等等!」

「等什麼?這樣的奴才,多容他活半刻,都讓人氣悶!」弘倬帶著怒氣道。

看著倒地那馬夫已經青紫的臉,七竅流血,曹顒道:「不用剮,人已經死了……」

……

暢春園內,清溪書屋。

除了幾位大學士與三阿哥與四阿哥,戶部兩位尚書也在。今日御前論的除了西北戰事,就是蒙古各部賑濟之事。

戶部沒有多餘的銀子,這連年大旱後,草原上河流銳減,又不能學前些年,叫理藩院安排人過去教蒙古人捕魚。

可是蒙古人既求到朝廷,朝廷也不好束手旁觀,所以康熙就招人合議此事。

說到底,還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但凡戶部銀庫寬裕些,賞賜些銀兩給那些蒙古王公,就能安撫住他們。不過是籠絡人心,讓他們老實罷了,至於蒙古牧民的生死,朝廷哪裡會放在心上。

這些年朝廷打著「重用」蒙古人的旗號,但凡有戰事,都從蒙古大量徵調兵馬,安排在戰事最前線,不過是變相的「減丁政策」。

聽說議的是蒙古少糧之事,四阿哥的眼前浮出一人。不是旁人,就是戶部侍郎曹顒。

曹顒丁憂那幾年,可沒幹旁的,就留心侍候莊稼了。因這個緣故,四阿哥對土豆、苞谷這兩種富貴人家罕見的賤物頗為關注。

待知道土豆畝產能達到一千多斤,好地甚至兩千多斤的時候,四阿哥著實震驚了一把。

要知道,這個時候上等良田畝產也不過兩石、三石糧食,三百多斤。土豆不挑地,產量還是其他糧食的數倍。

前幾年開始,土豆與苞谷在河南府試種,而後三年河南府再也沒有要過朝廷賑濟。

要知道,這河南府,多山多丘,土地貧乏,百姓生活向來凄苦。十年里,倒是有七年,需要朝廷賑濟的。

這是這蒙古人若不愁口糧,人口孽生……

四阿哥除了是臣子,還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除了百姓民生,也不會忘了社稷江山。

因此,他沒有當著大學士、兩位尚書開口,而是想著單獨稟奏,聽聽皇父的意思,再說此事。

顯然,七阿哥出事的消息,還沒有傳到御前。

聽到魏珠回稟,說十六阿哥求見時,康熙還以為他是來說聖駕明日啟程之事,便點頭叫宣。

太醫院最好的太醫,都在暢春園當值,十六阿哥還想著請旨再派太醫過去,怕關城門,出了城後,就策馬狂奔。

進了園子後,他也是一路疾行。

到御前時,他還喘著粗氣,臉色漲紅。雖說心焦,他也沒有忘了分寸,看了幾位大學士、尚書兩眼,跪下道:「皇阿瑪,兒臣有急事稟奏!」

康熙見他風塵僕僕的,額頭上汗津津的,直覺得心裡「突突」的。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莫不是咸安宮那邊發生什麼變故。

或者是,兵變?

歷朝歷代,太子逼宮,不是稀罕之事兒。

他耷拉下臉,對幾位大學士與尚書道:「跪安吧!」

至於三阿哥、四阿哥,他卻沒有打發走。若真有事,這兩個掌部兒子就不能離了眼前,要不然誰會曉得出現什麼變故。

他實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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